環視著周圍的鄉親百姓,徐道遠點了點頭,道:“貧道法力不高,年歲卻不小,潛修多年,倒也悟得幾分道家至理,論資格,比那些娃娃可要強出太多嘍。”
聽到這里,徐言的身子微微一顫,他終于看出了師父的用意,這時候只聽得徐道遠再度說道:“兩個娃娃可未必能勸得了山神大人,連口齒都不清,一旦他們在山神面前哭哭啼啼,惱了神靈,豈不是大過?”
“這條通天路,還是貧道走一遭為好。”望向獵獵作響的火堆,徐道遠面帶微笑,緩緩轉向疤臉道士,道:“你看如何呢?”
徐道遠已經說出了兩個娃娃口齒不清的弊端,周圍的百姓可全都聽到了,這時候他又主動給了疤臉道人一個臺階,要用自己的命,去換那兩個孩子。
沉吟少許,疤臉道人陰冷的目光變得和藹了起來,同樣打稽首,道:“老觀主慈悲,看不得生靈涂炭,正合我太清教義,既然如此,那就請吧。”
廣場上的變故,幾乎出人預料,又在情理之中。
徐道遠也是道士,由道士代替童子去告慰山神,在百姓們看來恐怕更好一些,畢竟童男童女一個只會哭,一個還是傻子,誰知道見到山神大人能不能把話說明白,這要真惹怒了山神,法事豈不是白做了。
人群中大多人都在贊同老道士的壯舉,只有程昱輕輕搖頭,目光中的憤怒非但沒少,反而越來越深。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老人只是說出這一句,就不在開口,分開人群,獨自走回了住處,背影有些蕭瑟,他決定盡快啟程,如果在讓太清教如此亂國,今天有徐道遠用命換下兩個娃娃,那麼明天,誰又會用命去保住大普皇朝?
這大好的天下,恐怕真要不保了。
火焰邊,徐道遠從幾個道士的手里拉過小乞丐和小花,笑著道:“娃兒,去吧,去吧。”
哭著的小花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得救了,看都不敢看那些高大的道士一眼,和小乞丐急急忙忙地逃出了廣場,她算逃過了一劫,只是老道士,卻要葬身火海了。
師父用命換得小花平安,對于徐言來說,他分不清這麼做是對是錯,他不想看到小花被燒死,更不想看到師父被活活燒死,這時候跟在老道士身后,徐言依舊死死地捏著腰間的雷珠。
押解童子的幾個道士,被徐道遠的目光所逼退,火場前,只剩下這對乘云觀的師徒。
“徒兒,你可知人心是何物?”
大火的映襯下,徐道遠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弟子,終于說出了他這一生,最后需要教給徐言的一份道理。
第14章 人心如鬼
人心?
耳畔回蕩著樹枝燃燒所帶起的噼啪輕響,徐言的心頭一團混亂。
如今的局面,是他師父走出來的,他想要改變,想要救下師父,除了要面對那些太清教的道士之外,更要面對將希望寄托在告慰山神的無數百姓。
已經騎虎難下的徐道遠,在這時候提及了一份關乎人心的晦澀之言,徐言又如何能靜下心來,感悟那份飄渺難明的人心之說,甚至在火場前的某一個時刻,小小的道士生出過炸裂雷珠,將周圍的一切全部毀滅的心思。
只是這份冰冷的心思剛剛出現,就被老道士溫和的講訴所消弭。
“大千世界,遍布玄奇,有武者習武,蘊一身巨力開碑裂石,有道人修真,尋本心飛天遁地,有和尚禮佛,酒肉不忌,偏偏心若菩提,有大儒提筆,畫一副百色山河,引魚鳥來投,更有異族兇殘,茹毛飲血,跨上鐵馬便戰無不勝,還有那奇人撒豆成兵,呼風喚雨……”
面對著烈火,徐道遠所講訴的,仿佛與人心無關,卻如同推開了一面恢弘世界的大門。
“曾經有一位武者,以劍為生,縱橫普國武林界,難逢對手,直至修入宗師之境,后來他發現武道的巔峰,還遠遠不是盡頭,于是踏遍大江南北,拜訪奇人異士,終于,被他尋到了一份修行者的法門。”
轉而講述起故事的老道士,面對火海依舊腰背筆直,緩緩說道:“那是套邪道法門,他自認心劍合一,無懼外力,修習之后,本領更是一日千里,劍出如虹,無人匹敵,有人畏他劍道,稱其為劍魔,只可惜,他終究沒有看到更遠的天空,心劍合一,也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
老道士的身影有些佝僂了起來,咳了半晌,才繼續說道:“邪道法門以速成為主,敵不過心魔,便會沉淪一生,終遭反噬,那劍魔終于在一天夜里狂性大發,迷失了心智,家中一十九口被他屠戮一空,清醒之后他悔恨萬分,崩斷長劍,自廢修為,從此遠遁他鄉,他的名字,叫做徐山……”
悲凄的故事,讓人聽得感同身受,徐言卻從師父的低語中聽到了一股濃濃的悔意。
“徒兒,記住,劍有兩刃,傷人,也傷己,所以為師才為你取字止劍,意為善存于心,惡止于劍。”
徐道遠拍了怕徒弟瘦削的肩頭,笑著說:“劍如人心,人心如鬼,每個人的心里,其實都住著一只魔鬼,有人任憑魔鬼肆虐,于是生靈涂炭,有人禁錮魔鬼終生,于是一事無成,你要學會的,是駕馭那只魔鬼,而非被魔鬼駕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