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山神發怒了,是被徐道遠惹惱,這才降下雷霆毀了乘云觀,也有人說是地龍翻身,正好將乘云觀砸塌,還有人說地陷三丈這是天降祥瑞,坑就是窩,而窩就是家,老天爺在暗示臨山鎮的百姓家家戶戶平安……
林林總總的閑言碎語,聽在程昱的耳中如同蚊蠅嗡鳴。
老人本就疑惑的心情變得越發沉重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走向住處,不久后,兩架滿載的馬車離開了這處程昱居住了六年之久的小院,帶著老人一家離開了臨山鎮。
“小黑,你餓麼?”
鎮外的官道上,小道士與小黑豬的身影并列而行,徐言摸著憋憋的肚子,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徐言沒有再回臨山鎮,因為乘云觀沒有了,他的家也就沒有了,與其在鎮上討食,還不如離開這處傷心地,他走的時候沒人送行,也沒人知道,或許鐵柱他們還以為他這個小道士也如同那些太清教的道士一樣被埋在了大坑的深處,這輩子都爬不出來了。
豬的確愚蒙愚蠢,但未必傻。
徐言的畢生目標就是做一頭合格的豬,不過遇到這種大事,他還是十分決斷的。
一百零三條人命在身,一旦被人知道,不但官府緝拿,太清教更不會放過他,還不趁著這個機會詐死,那就不是豬,而是蠢豬了。
呼嚕,呼嚕。
回應著徐言的小黑豬,邁著四條小短腿,肚子也在咕嚕嚕的叫,聳拉著兩只大耳朵,看起來和它的主人一樣沒精神。
“小黑,你冷麼?”
裹了裹道袍,徐言吸著鼻子,晨風微涼,單薄的道袍很難讓人暖和起來。
呼嚕,呼嚕。
同樣抽著鼻子的小黑豬,發出同命相連的呼嚕聲,兩只小小的豬眼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臨山鎮,眼中有萬般不舍。
如果自由的代價是餓肚子,小黑豬還是希望能活在豬圈里,至少不會挨餓。
“好餓啊……”小道士的低語隨著一人一豬漸漸遠去,繞過荒山,走向未知的遠方。
有不懷好意的聲音在山后隱隱傳來:“小黑,想吃豬肉麼?”
呼……嚕!嚕!嚕!嚕!
小黑豬不喜歡吃豬肉,不過兔肉它可吃得香甜。
晌午的時候,距離臨山鎮二十多里外的一片樹林里,徐言正和小黑豬吃著一只剛剛獵到的野兔,就在路邊樹林架起篝火,兔肉被烤得金黃,看起來香脆無比。
“還是師父了解我。”一邊吃著兔肉,徐言一邊對小黑豬說道:“知道我最怕餓,這才從小讓我練就飛石功夫,看吧,要是打不到獵物,我們倆就得餓肚皮了。”
呼嚕!呼嚕!
吃得滿嘴流油的小黑豬興高采烈地回應著,短短的尾巴拼命的搖,反正他們都是同類,也只有同類才最為理解對方。
如果讓豬餓肚子,那才是最大的痛苦。
“駕!”
官道盡頭,有馬車駛來,兩架,趕馬人正揚鞭輕喝。
看了眼馬車是從臨山鎮的方向而來,吃著兔子肉的徐言轉了轉身子,將后背對著官道。
一個尋常的小道士,在路邊吃些野味,沒人會在意。
馬蹄的轟鳴漸漸遠去,車上很重,應該載著人與行李,在馬車經過身邊的時候,徐言仍舊在好整以暇地吃著他的烤肉。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以豬為目標的人,怎能少了吃呢。
“馭。”
不遠的地方,兩架馬車先后停了下來,車夫的吆喝聲,終于讓徐言皺了皺眉。
“小道士,我家主人問你去哪兒,要不要捎你一程?”
第一駕馬車的車夫高聲喊了一句,徐言這才看出來對方有些眼熟,不等他辨認出對方是何人,一位面目和藹的老人已經挑起了車簾。
看到老人正是程家的那位老爺子,徐言終于想起來車夫是程家的一位仆人。
臨山鎮就那麼大,鎮子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雖然是程家的仆人,也在鎮子里見過多次的。
眨了眨眼睛,徐言略一思索,抱起小黑豬走向馬車,在他懷里不斷掙扎的小豬盯著身后的一塊兔子肉呼呼直叫。
“程老爺子。”
徐言打了個稽首,倒也沒有稱呼對方為施主,他從小在臨山鎮長大,對這些鄉親大多稱呼叔嬸之類。
“徐言,你這是要去哪兒,上來吧,老夫載你一程。”
程昱微笑著說道,只字不提乘云觀的異樣,能在回京的路上看到徐言還活著,老人的心情這才好轉了一些。
“爺爺,我們不與蠢豬同行!”
馬車里,程林菀瞥了路邊的徐言一眼,背過臉去,看樣子還在鄙夷著徐言昨天在街上替太清教的人掃灑之事。
她卻不知,讓徐言開道的代價,是一百零三條太清教的道人性命。
第18章 同行
被人家說成蠢豬,徐言也不氣惱,撓了撓頭,干笑了兩聲,樣子顯得有些尷尬無奈。
“辱人者,人恒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丫頭,爺爺的教誨,你全忘了是麼。”
程昱帶著歉意地對著徐言笑了一下,回頭訓斥著自己的孫女,語氣極為嚴厲,臉色更是低沉得可怕。
看到爺爺如此模樣,程林菀終于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