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紅月在閨床上翻了個身,她昨天是在明珠的屋子里睡的,今天算是新婚后第一次回到了自己的秀樓,雖然與徐言隔得挺遠,但是自己的秀樓里住了個男人,她總是覺得不大舒服,時不時的還會看一眼樓梯口的方向。
任她武藝再高,天賦再好,到底還是個女孩子而已,十七歲的年紀,對于男女之事雖然朦朧,但也大致明白了幾分,龐紅月現在是生怕自己睡沉了,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身邊躺著個男人,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恐怕真要殺人的。
徐言雖然可惡,還算老實,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聽著樓下磨牙聲的女孩兒,漸漸沉入夢鄉。
其實在很多時候,迷惑人們的,就是他們自己的以為,因為無論任何景象,都有可能存在著偽裝,就連打鼾或者磨牙的聲音也一樣。
徐言的確在磨牙,卻是睜著眼睛磨的。
不是他不困,而是他看到一些并不想看到的東西。
隔著輕紗,床外正漂浮著一道游魂,如果是尋常的游魂,徐言可以輕易的視而不見,只要入夜,大街上都能看到游魂,難道他還不活了麼。
從小練就的絕藝,在今天有些失效了。
因為那不僅是游魂,還可以稱之為厲鬼!
青色的面孔,容貌清晰可辨,沒有獠牙,卻有一頭黑色的長發,連發根都清晰得豪厘可辨。
眼眶空洞,面無表情的鬼魂,幾乎與常人無二,能清晰到這種程度的魂魄,只能是蘊含著極大怨念的冤魂厲鬼,比起鬼王門的死鬼文太保不知要可怕了多少。
徐言見過的鬼魂太多太多,然而厲鬼的數量卻很少,如今飄進來的鬼魂,如果暴起的話,絕對是能傷人的,甚至能將活人擊殺。
龐家有鬼,這一點徐言可沒有想到,尤其還是這種程度的厲鬼,按理說龐萬里是修行者,家中不該出現厲鬼才對,難道修行者發現不了陰魂鬼體麼?
無奈的徐言,死死地盯著床頭晃動的鬼物,他看的書的確不少,但是講解修行者的書可沒有,即便鬼王門里存在著有關修行者的書籍,卓天鷹也不可能輕易讓人觀看,何況還是徐言這個外人。
徐言不知道修行者能不能發現鬼體,不過上次在豐都城主府的時候,他見識過閆臨褚的尋靈玉,連筑基境的修行者都要靠著尋靈玉分辨各類氣息的存在,由此看來龐萬里如果不借助尋靈玉的話,應該也發現不了各類氣息乃至陰魂鬼體的存在。
在龐紅月房里出現的厲鬼,怪不得龐萬里沒有發現,他總不能每晚都拿著尋靈玉在女兒的閨房來探查吧。
躲在被子里一邊磨著牙一邊睜著眼的徐言,已然做好了動用左眼的準備,一旦對方撲過來,他會毫不猶豫的瞪起左眼。
很明顯,鬼物不是來找徐言的,在床頭飄了半晌,青臉上現出一種疑惑的模樣,隨后飄向了通往二樓的階梯,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上樓了?
徐言掀開被子,盤腿坐了起來,他現在算是一籌莫展。
那種程度的鬼物十分危險,世間傳聞的厲鬼害人,指的就是這種清晰可辨的鬼體,如果飄出去徐言不會理睬,飄到樓上可不好辦了。
因為龐紅月就睡在樓上。
徐言可不認為龐紅月也能看到鬼,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的下了地,無聲無息地摸上了二樓。
孽緣也是緣,且行且珍惜,龐萬里的話說得沒錯,盡管只有夫妻之名,徐言仍舊不想龐紅月被一個厲鬼給害死,不說別的,真要出了事,這座閨閣里就他們夫妻倆,一個兇手的名頭,徐言是逃不掉的。
堂堂太保天門侯,怎麼能替一個鬼去背黑鍋?
徐言是越想越氣,剛才就該動用左眼,跟那個惡鬼拼個你死我活,這時候后悔已經晚了,他只好摸上二樓查看狀況,一旦龐紅月出現危險,說不得他也得動手相助。
樓上很靜,流水一般的月光灑在包裹著輕紗的閨床外,夢中的少女顯得朦朧難辨,看樣子已經熟睡,而那只鬼物,此時正在窗前的月光里漂浮個不定。
趴在樓梯口,徐言僅僅露出左眼,反正右眼也看不到鬼,不驚動那只鬼物最好。
青臉的陰魂,距離床頭不過五尺,僅僅是漂浮,居然不在接近,它緩緩抬起一只手,好像要打個招呼,又被輕輕放了下去。
低不可聞的嘆息,隨著月光飄遠,下一刻,鬼體在月光中破裂了開來,徹底消失不見。
徐言親眼看到鬼體的消散,雖然他沒有聽到聲音,但他認為剛才那只鬼的確是在嘆息,而且帶著一股遺憾的感覺。
一只厲鬼居然在遺憾?
它在遺憾著什麼?
難道認得龐紅月?
縮回頭,徐言坐在樓梯上沉吟不語。
沒聽說過厲鬼不傷人,反而還會感嘆,這叫什麼鬼,嘆息鬼麼?
吊死鬼徐言見過,嘆息鬼他真就沒遇見過。
鬼物絕非自然消散,因為鬼體消散會向天上飄或者向地底沉,碎裂開來的鬼體,只能說明對方有意散開了身形,以后還會再次凝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