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正經的。”林子道:“我以為你就算不死,也不會回來,為何不趁機逃走?”
“我想過,結論是我只能回來。不然落草為寇嗎?別的不說,腳上的傷口若是不能及時處理,我馬上就會成為一個廢人,感染了也有可能。”
林子道:“你若只是這麼說,我不能完全信任你。”
“我說實話而已。”李瑕道,“你還想聽我表忠心不成?”
林子不答,盯著他看。
李瑕拿起一個雞蛋,敲了一下,慢慢剝起來。
“那這麼說吧,我這人,只上最大的賽……戰場,在這里官府最大,你們又是官府的人,我肯定會聽你們的,不會逃、不會從賊。你就放心地給我找一根鐵絲來吧。”
“好吧……”
林子走出了帳篷。
他之所以向李瑕問這些,是因為他感受到李瑕這個人有點……怎麼說呢……
李瑕交代了他是怎麼從魚鷹手里逃出來的,但林子發現有個問題他沒有說——
用那根鐵鏈繞在魚鷹脖子上勒死他是可以,可鐵鏈的長度在人的脖子上繞了兩圈也就剛好,并不能把頭從里面拿出來。
李瑕又沒有鑰匙,也沒有把魚鷹拖回來。
那他是怎麼把魚鷹的尸體從鐵鏈上弄開的?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江邊拿石頭一下一下砸爛人家的脖子,這是什麼心性?
林子想著那畫面,搖了搖頭,喃喃了一句。
“真他娘的,歹毒……”
===第8章 水寨===
次日,李瑕聽到劉金鎖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
“娘的,這群含鳥猢猻狗水匪,要讓老子捉到,老子剁死他們……”
既然這麼說,李瑕也就知道聶仲由并沒有捉到那群水匪了。
外面腳步聲、對話聲細細碎碎不停,不一會兒,聶仲由一掀簾子走進了李瑕的帳篷,上下打量著他,目光銳利如刀,帶著審視之意。
李瑕于是把怎麼遇到水匪、如何逃出生天的過程又說了一遍。
聶仲由是個仔細人,問得比林子詳細得多。
末了,他看著李瑕,道:“從我見到你到現在,十天,你殺了五個人了。”
“不對吧。”
“哪不對?”
“我們認識十一天了。”
李瑕本想說自己只殺了四個人,話到嘴邊改了口。
聶仲由想了想,點點頭。
李瑕問道:“你們沒找到那股水匪?”
“沒找到。”聶仲由道:“我沿著長江向下游搜了一遍,一無所獲。這附近匪盜猖獗,既不知是哪股水匪,也打聽不出他們落點腳在哪。”
李瑕想了想,問道:“有紙筆嗎?”
“做什麼用?”
“我來算一下,也許可以算出他們從哪里離開的長江……”
聶仲由于是去尋了紙筆來。
之后李瑕就悶頭在那里寫寫算算,畫著讓人看不懂的符號。
好一會之后,李瑕抬起頭,把手攤到一米長,問道:“這麼長,是幾里?”
聶仲由道:“三百大步為一里,你這是三尺。”
“唔。”
“你們是什麼時候看到那艘船消失在視野里的……”
李瑕問了幾個問題,復低下頭來在紙上寫算,末了,道:“距采石磯下游大概三十里到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可有支流匯入長江?”
聶仲由又去把韓承緒找來,還帶了一張地圖。
韓承緒瞇著老眼在地圖上尋摸了一會,道:“南岸有一條河,叫慈湖河,在貓子山下注入長江。”
“那這股水匪該是把船劃進慈湖河了。”
“你怎麼知道?”
“算出來的。”李瑕道。
他知道自己游泳、步行的時速,就能算出昨天游了多遠的路程,以此推算出江船的時速,最后再根據江船在聶仲由眼中消失的時間和在自己眼中消失的時間,大概就可以算出它行了多遠才離開長江。
很簡單的公式。
聶仲由聽得云里霧里,最后也懶得管李瑕是怎麼算的,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把船劃進支河,而不是靠岸棄船了?”
李瑕道:“人家是干這個買賣的,當然不會把吃飯的工具丟掉。”
道理聶仲由當然知道,只不過是下意識這樣問上一嘴,把話題從他完全不懂的算式上岔開。
他站起身,眼中滿是森然之氣,道:“我們回去,做掉他們……”
~~
小良塘。
這里依山傍水,周圍的戴山、娘娘山、稽山環繞著一片湖泊。
湖泊經由一條小河與慈湖河相連,再由慈湖河匯入長江。
江浦十八怪的水寨就藏在這里。
水寨不算大,因為他們是盜賊、不是反賊。他們走的少而精的路數,只有十八個亡命之徒為伍,生怕人多了鬧出什麼聲勢。
“魚鷹怎還不回來?”
說話的是個文人打扮的中年人,三十歲左右,三絡長須修得很漂亮。
他名叫史恢,諢號“妙算盤”,乃是這股水匪中的老二。
這次劫船,史恢是留在水寨里看家的三人之一,但整個計劃是他一手布置的。
“是啊,魚鷹怎還不回來?”有人附和道,“不會被那狗崽子反手做掉了吧?”
佘定道:“怎麼可能?魚鷹那水性、那武藝,十個狗崽子都做不掉他。”
史恢皺了皺眉,拿起一支弩仔細端詳起來。
佘定大馬金刀地坐下,問道:“咋樣?你說這東西值錢嗎?”
“這不是值不值錢的事。”
“那是不好賣?”
“我是怕這批人來頭不小。”史恢道,“這是禁軍所有之物啊。”
佘定道:“那應該很值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