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一轉頭,瞧見洪德義,卻是咧嘴一笑,大步迎上,手里的碗隨手往地上一丟,“咣鐺”一聲摔碎。
“哈哈,安答!安答怎又來了?這麼晚了還不睡?”
“本來是要歇了。”洪德義道,“這不,上頭又有差遣,說是逃犯必定就藏在哨站……”
“咣鐺!”
又是一聲碗碎的聲音。
堂中,白茂的手抖得厲害,酒碗掉在地上,幾乎就要馬上逃跑。
劉金鎖已放下酒碗,想要去找自己的長槍……
“哈哈。”
李瑕轉過頭看了一眼,迅速把眼中的神情隱藏起來,大笑道:“耗子,這麼快就醉了?在我安答面前摔碗,一會你罰三碗。”
聶仲由一聽,反應也快,一把拎起白茂的衣領,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清醒點,還能不能喝了……”
院中,李瑕這才轉向洪德義,熱情洋溢地問道:“安答剛才說什麼?”
“這不,上頭說了,逃犯就藏在哨站、村莊、市集這些地方,要仔細再搜。要我看啊,逃犯肯定是在前面的劉集里,卻非要我再把哨站也搜搜。”
“這大半夜的,明日再搜不一樣嗎?”李瑕道:“也讓我安答睡個好覺先。”
“脫脫兄弟,之前還叫我百夫長,這就成安答了?”
“都見了兩面,在我們草原上,落地就是安答。這樣吧,夜里涼,安答先喝碗酒暖暖身子。這鎮戍軍真是受罪,還不如我們這些雜兵快活。”
“可不是嗎,困死我了……”
洪德義打了個哈欠,領了幾個親兵進屋。
那邊聶仲由則帶人端著酒送去給坐在院里的二十余人。
李瑕請洪德義坐下,洪德義卻是擺了擺手。
“脫脫兄弟,不是安答我信不過你,你這哨站我都搜過了,確實沒藏人。
但我想來想去,就是柴房里那人,真是你的驅口?莫不是今日才捉來的吧?為了個勞力就窩藏逃犯,可不值當。”
“安答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再去看看?”
“好,去看看。我有差遣在身上,你也別怪我多事……”
===第32章 破綻===
柴房。
李瑕把那張家俘虜的衣領扯開,露出一個烙印。
洪德義拿著燭火湊過去一看,果然是蒙軍滅金后給驅口烙的標記。看這人的烙印淺了,該是有十幾年了。
“哈哈,果然沒錯。”
洪德義笑著,站起身之際,卻是突然一把拿下那驅口嘴里的破布。
“你是我脫脫兄弟的驅口?”
“哇……哇哇……”
“這是個啞巴?”
“是,一天到晚哇哇亂叫,我這才把他嘴堵上。”李瑕應道,語氣已有些不耐。
洪德義尷尬一笑,也覺得自己多想了,跟著李瑕回到大堂上喝酒。
推杯換盞之間,兩人聊起來也愈發熱絡……
“也真是折騰人,我說這哨站都搜過了,逃犯要躲肯定是躲在劉集,非要我再來搜一遍。”
李瑕放下碗,問道:“安答就沒想過,逃犯真就在這個哨站里?”
“哪?”
“我。”李瑕道:“我就是逃犯,我們殺了這里的所有人,扮成哨兵。”
洪德義一愣。
接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風趣!”
他笑得手里的酒碗都拿不穩,連忙把嘴湊過去吸了一大口,方才大笑道:“脫脫兄弟太風趣了,怪不得蒙古貴人喜歡你。哈哈,我想過你那個驅口是今天撿的,但還真沒想過你們是假扮的,就這……大門敞著,酒喝著,肉吃著,你看那個,看他都醉成什麼樣了?哈哈,你們能是逃犯嗎?”
“呵。”李瑕搖了搖頭,頭發甩動,十分邪魅狷狂。
洪德義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安答又不傻,這里一滴血都沒有,還什麼‘殺了所有人’,人能憑空變走不成?嘿嘿,我不傻的。”
李瑕嘆道:“我就是替安答覺得累。這大半夜的,跑來跑去。”
“都是這樣滴,都是這樣滴,辛苦的都是下面人。”洪德義感慨道,“可惜啊,我忙到最后,這功勞還是歸別人嘍。”
“怎麼說?”
“這伙逃犯肯定是逃不掉,喬都事那可是個能耐人,居然能說動蒙古督官,帶一個千戶所的人馬來搜,這附近都已經被團團圍住啦,捉到他們只是早晚的事。
可惜,我沒能去劉集搜一搜,你說……吳天怎麼就運氣那麼好,能跟著喬都事去劉集呢?等他搜到那伙人,立下這個功,唉,我就沒有這種命。”
李瑕道:“聽安答這意思,這位喬都事不一般?”
洪德義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我一個百夫長為何肯聽他的?”
“為何?”
“我聽人說啊,喬都事……有可能要成為張家女婿。”
“哈?”
“這事雖然還沒定,但別人和我說張家有意招他當女婿,我就留意了,發現喬都事這人了不得,別的不說啊,就看他和千戶所的督官說起話來,那蒙語,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了不得!”
李瑕轉身,又拿了一壇酒。
他與聶仲由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是深深的忌憚。
等再轉回身子,李瑕臉上已恢復了自然的笑容,問道:“安答覺得,喬都事的蒙語說得好,還是我說得好?”
“哥哥說句實話啊,脫脫你不要生氣。”洪德義一揮手,道:“我雖然聽不懂,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說起蒙語,拿腔拿調,不如喬都事,不如。”
“我真想見一見喬都事。”
“很快。”洪德義道,“很快,等他搜完劉集,就會過來這邊了。嘿,他這人做事啊,細致,就跟繡花一樣細。他讓我們先控制住這些地方,他要一個一個親自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