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高長壽話音未落,李瑕已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愿意。而且大理也復不了國,滅國了就是滅國了,死心吧。”
高長壽如遭雷擊,臉色迅速灰敗下來,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為好。
他嚅了嚅嘴,實是沒想到李瑕說話如此直接。
轉過頭,只見不遠處高明月正坐在廊中縫衣裳。
高長壽也不明白為何妹妹竟會不喜歡李瑕?
若他高長壽是個女子,必是恨不能嫁給李瑕才好。
說什麼“君子至誠”,果然是自取其辱了……
李瑕卻還是很平靜,又道:“我沒能找到趙欣,會在開封城再呆幾天。你們若等不住,可以先回西南。”
高長壽回過神來,正色道:“你我同生共死,既是一起來的,便要一起回去。”
“好。”李瑕道:“若高瓊在,救與不救,我會與你商議,但他不在,接下來如何行事,你依舊聽我安排,不許再像今日這樣擅作主張了,可以?”
高長壽吐了口氣,道:“好。”
他默默消化著心中的挫敗感,又問道:“沒找到趙欣,你打算怎麼做?”
“這人怕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查一查吧。”
“有辦法?”
“有辦法。”李瑕道,“故計重施,沒多大意思……”
~~
“子靖、子靖,閻子靖……”
姚燧腳步匆匆跑進閻復的屋出,一推門就喊道:“子靖,你可知我今日到梁園文會結識了何等人物?”
閻復閻子靖正倚在床上看書,抬起頭問道:“端甫有何事?這般大驚小怪。”
“你錯過了什麼你可知道?新調啊,新調,且聽我給你彈。”
姚燧姚端甫伸出手,在桌上敲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閻復放下手中的書本,站起身來,道:“這是?新的曲牌?”
“不錯。”
“可有詞?”
“且慢且慢,你先聽我說完,再給你念這首詞。”
姚燧倒了桌上的茶水,飲了一口,方才正了正神色,開口說起來。
“你我皆知,這北方文壇,自我伯父在蘇門山開設學館以來才算小有興旺。但詩詞一道除了遺山先生,實無佳作。今日梁園文會開始時亦是如此,無非是些庸才夸夸其談,如子靖所言,沒多大意思。”
姚燧說到這里,又向閻復問道:“子靖認為我那首《清平樂》如何?春方北度,又送秋南去,萬里長空風雨路……”
閻復道:“足以力壓群杰了。”
“我這首詞不過中品,偏無人能拿出詩詞來與我比較,無聊之際,我忽見有位少年郎想要游玩禹王臺,卻被攔著進不來,我一見他,就知他不凡。”
“如何不凡?”
“他與你我差不多年歲,許是比我還要少上兩歲。品貌姿儀才情,尤在你我之上。”
閻復聞言微有些詫異,他時年二十,姚燧則只有十八歲,那人若比他二人還要年輕,又能有多少學問?
閻復美豐儀,且穎悟絕人,名冠東平。姚燧出身名門,更是自傲,今日竟能給出“尤在你我之上”的評語,可見那人著實不凡了。
“我讓人放他進梁園,攀談之下,見他性情磊落,值得一交,遂有意試他才情,慫恿他拿出詩詞,他推托不下,應了。因聽我說過,我要往長安拜會魯齋先生,他想起潼關,遂填了一首小令贈我……”
姚燧說到這里,默然片刻,長嘆道:“子靖,我配不上這等詞句,他不該贈我的。”
閻復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何樣詞句?”
“你且聽好了,這是新曲,曲牌名《山坡羊》”
姚燧站起身,整理了衣襟,方才面帶莊重地吟誦起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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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北向開封的官道上,張弘道與王蕘正在策馬奔馳。
王蕘忽然一指道旁的累累白骨,毫無顧忌地大喊起來。
“五郎,你還沒受夠蒙人將我等漢民當牛羊對待、肆意屠宰嗎?!”
“王牧樵!你太放肆了,你想要害死我是嗎?!”
“張仲書!有本事你殺了我啊!但死之前我會告訴你,我父與李大帥串聯了何人……”
“你給我閉嘴!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死就死,我寧握屠龍刀,不當宰羊人……”
風很大,將二人的爭吵聲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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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外,一頂簡陋的小小紅轎上,一名新娘哭成了淚人兒,她要被送去讓蒙人先行洞房,才能再進夫家的門。
她的第一個孩子會被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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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內,一封為經略使史天澤、趙璧請功的折子剛剛被封裝起來,將要送至北方。
“史、趙至河南,選賢才,置提領,察奸弊,均賦稅,更鈔法,設行倉,立邊城,誅好惡,肅官吏,置屯田保甲,興利除害。今,稅賦充足,民安商樂,河南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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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襲華衣的名門子弟姚燧、才子俊杰閻復,還沉浸在詞句之中。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72章 耳熟===
正蒙書院座落在開封城西南的外馬號街,離大相國寺不遠。
這日姚燧與閻復早早起來,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往正蒙書院而去。
一路上,閻復目光看去,只覺這次看見的開封城景象與平時似有些不同。
平時看著,覺得漠南王于開封設經略府以來,開封城漸漸恢復了一些繁華。
但昨日聽了那曲詞,今日看去,看到的卻是凋敝與殘酷。
百余年前,宋將杜充開決黃河以阻金兵;二十四年前,金軍決黃河以衛汴京,才決了一半蒙軍已至;二十二年前,宋軍端平入洛,蒙軍又在寸金淀開決黃河,以灌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