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哦”了一聲。
高明月想到兄長提過的那件事,心說這人想要納妾呢,才不要嫁給他
兩人策馬往北繞了一大圈,確保張家不會再追上,方向轉道山東東路南下。
五六天后的夜里,他們再次坐在林中,一個故事也大差不差地說完了。
高明月聽完之后,想了想,有些猶豫著,輕聲道:“等見到我二哥,別和他說后面的故事,好嗎?”
“嗯?”
“故事很好聽,是我聽過最好的故事,但就是”
“因為慕容復嗎?”李瑕道:“我從書上看到的故事就是那樣,并沒有借此影射慕儒兄的意思。”
高明月搖了搖頭,道:“并非是因這個,復國希望渺茫,我們一直就知道”
她抬頭看向李瑕,終于直說,道:“故事真的很好,且一百五十余年前之事,我本不該多嘴。不過,段正淳之所以即位,乃高氏稱帝之后又主動歸位于他,段延慶子虛烏有,以此虛無之事毀一女子清白名節身為高家后人,實難認同對安皇后的隱喻、編排、污蔑。”
李瑕此時才明白過來。
這次,是真的冒犯到高明月了。
他自己是很喜歡這個故事的,小時候也經常看講故事嘛,劇情需要,拿些古時人物虛構,也很正常。
但誰能想到,正好遇到了人家的后人。
“抱歉,我絕沒有冒犯之意。”
高明月道:“你不必道歉的,我也明白編故事便是這般,只是只是怕你與二哥說了,他會惱你。”
其實她言下之意還有許多東西,比如她自己并未惱他、是因身份立場而想要提醒他;比如她也希望他能更傾向于高氏而非段氏。
如果換成是張靜的性子,大概會嘰嘰喳喳說高家歸還皇位是如何高風亮節,力戰殉國又是如何大義凜然,直言說想招攬李瑕。
但高明月沒有,因為她父親高泰祥不像張柔,她父親戰死了,留下的只有一個亡國之后支離破碎的家。
她不像張靜,一直被父親保護著。
她不說,李瑕也不會去探究一個少女的心事。
“好,我明白。”
高明月道:“我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提醒一聲。”
“我知道。”李瑕笑了笑。
“我也很抱歉,讓你給我講故事,卻又說這些。”
“無妨,小事”
兩人顯然并未因此產生任何芥蒂。
高明月偷偷瞥了李瑕,見他的眼神坦蕩,道歉也很誠懇,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局促、尷尬。
這讓她非常欣賞,他的氣度、心志,那萬物不縈于懷的超然姿態,讓她感到十分仰慕。
但她又覺得有些許失落,她敏感地發現李瑕沒有局促,說明并未對她動心。
他若是動了心,絕不會這般磊落平靜。
高明月心中的某種隱隱約約的期待,似乎也就此被她壓了下去。
其實,她有時會在李瑕睡著之后再偷偷看他一會。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
二哥每次說要提親,她都覺得被揭破了心思一般而羞惱。
只是,沒有喜歡到要死纏爛打的地步。
就像是那個故事,她覺得非常精彩、也很喜歡,但站在高家后人的立場又沒那麼喜歡了。
而且,故事里她最喜歡的木婉清也沒有終成眷屬,她覺得,這也許就是李瑕在委婉地拒絕她
總而言之,在李瑕“事急從權”地“輕薄”了高明月之后,兩人之間產生的小小情愫,也就此被她遮蓋掉了。
她也會想,若是再有勇氣一些,對李瑕的一顰一笑間若是多顯出些愛慕也許就嫁給他了。
偏偏兩人的相處中,因為太過默契,顯得有些相敬如賓。
后來,路途中也發生過幾樁奇怪的小事。
走到漣州境內時,有天夜里,高明月睡得不深,隱隱聽到一聲很輕微的嘆息。
“咦了呵。”
她迷迷糊糊醒來,也不知李瑕在“咦”什麼,只在朦朦朧朧中看到他起身走到小溪邊,蹲在那洗褲子。
高明月盯著他的背影,莫名感受到了屬于他的少年人的煩惱與局促,他極少顯露出這樣的情緒。
但不知為何,她很喜歡這一幕,只覺得這是只屬于她的,關于他的秘密一幕。
雖然她并不知道李瑕為何要這樣神神秘秘。
其實,高明月自己也有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她算著日子,漸漸擔憂起來。
姑娘家出門在外的不方便,卻是不好對李瑕說的。
走到楚州境內時,李瑕進城了一趟了。
當夜,高明月收拾東西時,卻見到包袱里除了各種必備物件之外,還有一大卷松軟的細帛、紙,以及針線。
這東西買來是做何用處李瑕也沒說。
倒是在楚州城里,有個布店老板娘正在與婢子密語。
“今日有個俊俏郎君問我買月事帶,這等私密物件,豈有賣現成的?誰家娘子不是自己縫制?他這是調戲我呢,明日必還會來,到時你把阿郎支出去”
樹林中,高明月背對著李瑕縫著東西,偶爾偷偷轉頭瞥上一眼,心說他看起來冷淡疏離,但原來留意過自己。
針線在細布間穿梭,有一絲情愫又在高明月心底滋長。
可惜的是,就在次日,李瑕已帶著她渡過了淮河,回歸到了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