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直呼我父名諱你竟敢”
“你不敢嗎?”李瑕道:“你不妨也試試?試試直呼你父親的名諱。”
丁壽翁又是一愣。
他自詡是個聰明人,但未曾想到今日見到李瑕,短短幾句話之間竟已被噎住了兩次。
他登時勃然大怒。
“你太放肆了!你瞧不起誰?!你竟敢與本衙內”
李瑕又道:“我來之前,在賈似道府中與其長談了一個多時辰。現在我要見丁大全,你大可殺我、扣下我,不妨試試?”
“你有何資格這般與我說話?!”
“我只與當朝宰執談事。”
丁壽翁抬手一指,大罵道:“婢娘養的豬狗!你可知滿城都是謝”
說到“謝”字,他忽然停了下來,眼中陰晴不定。
李瑕道:“滿城都是謝方叔的人在搜捕我,因我殺了鐘希磬,不知他比你手下這些人如何?”
“你放肆!你”
“你大可不問你父親,直接殺了我。”
丁壽翁閉上眼,深呼了幾口氣。
當他再睜開眼,竟已冷靜了下來,像是他的新婦已成了家中小娘時那樣。
色厲內荏之人,也就這般了。
“家父上朝去了。”丁壽翁淡淡道,顯得很冷漠,仿佛換了一個人。
“無妨。”李瑕道:“安排一間廂房讓我歇養吧”
===第120章 丁青皮===
李瑕在觀潮別院的客房里睡了一覺。
丁八趴在門縫上往里看了一眼,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這這這他真睡著了?”
“狗猢猻。”
汪庚、馮仲正垂頭喪氣地蹲在院中,異口同聲地罵了一句。
丁八這個小廝本攀不上這兩個護衛,但今日三人同挨了打,反倒親切不少,湊過去說起話來。
“哥哥,你們說,他怎就睡得著?”
馮仲抬頭看了一眼正將那客房圍起來的十幾個護衛,道:“衙內都吩咐了,我們又不會動他。”
“衙內為啥就不把這狗猢猻做了?”
“我怎知道?但這人真就不怕嗎?”
馮仲啐了一口,罵道:“臨安城誰不怕我們?就沒見過這種殺才。”
汪庚眼中陰晴不定,忽道:“我倒有個主意。”
“啥?”
“請衙內去喚個娘們來,把這小子睡了。”
“啥?”丁八瞪大了眼,驚道:“還有這等好事?!這這這”
汪庚在他頭一重重一拍,罵道:“閉嘴,有你啥事,你他娘懂個屁。”
馮仲似懂非懂,道:“要不我去把他睡了?”
汪庚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怕是阿郎要用這猢猻,需收服了他。”
說話間,他已站了起來,向負手站在門口的丁大勾道:“丁管家,衙內呢?”
“走了。”
“走了?可這”
“你們看好院子就是。”丁大勾淡淡道,“少出些餿主意,還嫌在衙內眼里你不夠蠢?”
汪庚深覺可惜。
他卻也明白,衙內走了,很可能就是阿郎要來了。
“別蹲著了。”他踹了馮仲一腳,負手站直了,守著李瑕的客房
李瑕一覺醒來,睜開看,看到了一張可怕的青色老臉。
想必這就是丁大全了。
再起身一看,屋中還站著幾個護衛和屬僚,卻個個垂手低頭。
見李瑕醒了,丁大全輕笑一聲,負手從床邊走開,緩緩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老夫的別院中酣然高臥。”
李瑕道:“謝方叔要殺我,這臨安城內,只怕沒有比丁樞相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丁大全撫著長須,輕蔑一笑。
他六十五歲,蒼老且瘦小,看起來與程元鳳、賈似道完全不同。
李瑕只看他那滿頭白發,忽然有些明白他為何要依附宦官了。
程元鳳二十九歲中進士,五十七歲拜相;賈似道二十五歲中進士,四十一歲入宰執之列。
而丁大全四十八歲才中進士,不走些捷徑,很可能一輩子都當不了高官。
李瑕并非是認同丁大全,只是愈發覺得少壯須努力。
“你背地里敢喚老夫名諱,當面卻又不敢?”丁大全道。
“敬老而已。”
“情報呢?”丁大全問道。
“我放在別處。”李瑕道:“條件談妥,自然會交出來。”
“說條件。”
李瑕轉頭看了看天色,時間才到中午,看得出丁大全是下了朝就過來。
“放了林子、劉金鎖;救出聶仲由;保護我們這些人的安全;給我一個蜀地獨立領兵的官職。”
丁大全道:“就這些?”
“就這些。”
“老夫答允你,情報交出來,明日至御前指證謝方叔。”
“好。”
“具體如何做,老夫的幕僚們會與你商議。”
“好。”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皆是沉默了一下。
談妥了,且有些過于順利。
至此,李瑕算是接觸過了當朝幾位宰執,大概明白世人為何不恥丁大全。
程元鳳雖不擅權謀,但是個正經人,守規矩,做事一板一眼;謝方叔雖主和,卻有治國之策,秉持政治理念,或許還是真心愛民;賈似道做事無所不用其極,卻還顧著西南戰局
唯有這丁大全,眼睛里只有往上爬,亳無底線與原則。
情報是什麼、有何用,他問都不問;李瑕適不適合為官,他探都不探。
他只在乎扳倒謝方叔、拜相位。
可笑的是,僅在這次的事情上,李瑕反而與這個奸邪的立場最一致。
于丁大全而言,話到這里,已不必再與李瑕多聊什麼了。
李瑕不過是因恰逢其會才顯得奇貨可居,換作平時,他堂堂樞相,根本沒有理會一個小年輕的必要。
但丁大全踱了兩步,還是問道:“你昨夜未與賈師憲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