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承緒沉吟道:“小郎君做事有分寸,殺孫應直的理由必是考慮清楚了。我說幾點反對的理由,望小郎君慎重。”
李瑕道:“韓老請說。”
“小郎君是否多心了?不論彼此有何過節,孫應直乃是朝廷高官,殺人自毀前途,該不會如此不死不休才是。而小郎君半月內即可得官職,到時候離開臨安即可。”
“不,孫家已經與我不死不休了。”李瑕道:“我在牢里他們就雇兇殺我,還放火燒了我家。”
韓承緒道:“但小郎君立功歸來,已非當日之死囚,今非昔比,我不認為一個高官敢如此冒險。”
李瑕判斷李墉父子在某件重要事情上與孫家有極深的矛盾,偏他不知道是何事,也不好對韓承緒說。
“我不賭這些,不抱僥幸,先下手為強。”
韓承緒又問道:“萬一事發了如何是好?刺殺當朝大員,不怕千辛萬苦謀來的官職未到手又丟了?”
“做隱秘些。”
“不,小郎君已殺了孫天驥,孫應直再一死,旁人很容易起疑。”
“所以,要殺就盡早殺,晚后恩怨再大,事情怕是更難辦。”
韓承緒鄭重向李瑕行了一禮,道:“我依然反對此事,小郎君馬上要入仕為官,不同以往在北面為間諜,若凡事依舊以刺殺手段為先,長遠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我知道,謝韓老提醒”
李瑕其實很認同韓承緒的告誡。
唯獨這件事上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最討厭的就是未知,對重生之前的情況一無所知。
這其中有巨大的風險,比如,一旦有人發現他不記得過往之事,又正好從北面歸來,就可以說他是假的李瑕,是北面派來的細作。
更何況以前到底是留了怎樣的滅門之禍都不知道。
今日聽到那句“令尊是丁未年進士”,李瑕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孫應直盯上了,感到少有的不安。
其實,他如果先回來問了聶仲由當時的案情,早晚也能打聽到風簾樓。
但恰恰是在街上被年兒認出來了,更加把這種不安放大,因為他意識隨時會被更多人認出來
“我還是要殺孫應直。”李瑕道。
“殺就殺吧。”高長壽忽然道,“這事簡單,咳咳今夜你要去丁府赴宴,我翻墻出去把孫應直殺了,沒人能懷疑到我們頭上。”
“我也去。”劉金鎖道。
“不。”高長壽道:“咳你和林子在這里大聲說話,別讓人懷疑到你們。”
“但你傷都沒好全。”
“快好了就是我有傷,又不起眼。別人才不會懷疑。”
高長壽在嶧州受的傷,其后一路奔波,又陷入絕境,失了救生意志,傷勢一直在反復。
直到李瑕帶著高明月回來后,他振作不少,傷勢才開始好轉,但還未痊愈。
他卻是努力止住咳嗽,鄭重又說了一句。
“當年九河之戰,家父身中數十創,猶力戰,陣亡前尚親斬蒙卒三人我不過是去殺個老邁官,如殺雞爾。”
劉金鎖差點想說“所以你爹戰死了啊”,還好話到嘴邊吞了回去,咽了個大口水。
“你打算怎麼殺?”
“翻墻進去,殺了孫應直,翻墻出來。”
“孫家有護院。”
“太平時節,臨安城內一個太常寺的官員,能有多少防備?”
劉金鎖道:“我去,你可以扮成我在院里說話。”
“我扮不了你。”
李瑕道:“我也打算讓慕儒去,但不是到孫府行刺,太冒險了,我有個計劃仲由,你來幫我參詳一下”
一張紙在桌上鋪開,眾人圍坐在桌邊。
李瑕提筆劃了幾筆。
“這是清河坊,這是御街,丁府在這里仲由,孫府在哪里?”
聶仲由接過筆,又劃了好幾道,把那地圖添得很細致。
李瑕道:“今夜,我到丁府赴宴,到時與丁大全說,我曾因爭風吃醋殺過孫家子,想當面向孫少卿賠罪,讓他幫我做個和事佬。”
韓承緒沉吟道:“他能同意嗎?”
“能,現在我明面上是丁大全的人,他就算為了不與孫應直交惡,這事他也得問清楚。”
“但未曾提前送帖邀約,孫應直會去?”
李瑕道:“前日孫應直不在選德殿,不知我活著回來。到了今日,他不可能還不知道。以正常反應,他該質問為何殺他兒子的死囚能去立功,但他沒有,說明他在盯著我。邀他,他會去。”
“若不去呢?”
“那今夜就放過他,再找機會。”
“他若去,我們如何殺。”
“臨安城很堵。”李瑕道:“我們利用這點。”
他手指在剛畫的地圖上劃過。
“孫應直應邀,乘轎,從孫府出門,經過御街,我們把他堵在這里。
明高姑娘,你找一輛拉貨的板車,停在望仙橋附近,看到孫應直到了,放倒板車,把路堵死。
這里離丁府不遠,他會下轎,從小巷穿到青瓦子大街,這條巷子不長,但很窄,他的隨從不能并肩,慕儒你在這里埋伏,捅死孫應直。
巷子兩邊都是熱鬧的大街,你殺了人,直接混進人群”
李瑕說完,又鄭重交代道:“記住,孫應直下次也可以殺,你們的安全更重要。一旦有變數,立刻放棄。”
其實,高長壽兄妹能在廬州城逃過陸鳳臺的搜捕,李瑕對他們的能力很放心,這才這樣安排。
“好。”高明月輕聲應道。
高長壽問道:“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