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子,瞇著眼往南面看去。
“縣尉”
李瑕順著他的目光,見到有幾個黑點從遠處的山峰后轉了出來,之后接連不斷,似乎有百余人。
“那是蒙軍?”
“真是蒙軍!”
“蒙軍?來的真快。”鮑三大步趕過來。
“寨子里有能點烽火嗎?”
“這就去堆柴薪。”
李瑕點點頭,還是在看著那遠處的黑點,眼神沉思。
一會之后,柴薪已被堆了起來。
鮑三拿出火折子,動作利落。
李瑕忽然轉過頭道:“先別點。”
“縣尉,怎麼了?”
李瑕沉吟道:“他們只有一百余人,而附近并沒有狼煙”
“縣尉是說他們還未發現我們?”
“百余人,憑借這地形,能吃掉嗎?”
鮑三再次向遠處望去,其后又回頭掃視了巡江手們一眼,獨眼中精光閃爍。
“若是老兵,或許有把握,但我們這些人都是新兵。”
鮑三說著,又道:“小人以前與蒙軍打過仗,他們戰陣經驗豐富,很敏銳,怕不好埋伏。”
都克忽然勒住韁繩。
他放眼看去,能看到前面的許多座高山。
他想起阿術的吩咐,招過幾個士卒,下令道:“你們攀上山,望著,要是發現有人埋伏,隨時鳴嘀報信”
李瑕瞇起眼,遠遠地看到那些黑點停下來,卻看不清是在如何調動。
鮑三又道:“縣尉,新兵實無把握。”
李瑕考慮了許久。
腦海里無數思量,最后,他仿佛看到了南宋的滅亡,眼神中忽有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打了這第一場仗,才不是新兵”
===第185章 埋伏===
方巖寨上,幾只大鳥飛過。
李瑕抬著頭,看著它們掠過天空,向南。
他視線跟隨著,想看到它們是否會被蒙人射落下來。
目之所及,遠處的蒙軍是一排黑點,那幾只鳥兒轉過高山不見了。
就連李瑕自己,也對蒙軍的戰力一無所知,對這第一場仗毫無把握……
“縣尉,防御這些蒙韃,那是筠連巡司的事啊。”賴八兒低聲勸了一句。
賴八兒本是慶符縣里的弓手,也是斗劍時最后一個上場連刺李瑕四下的人,因此事,他也算在慶符縣聲名鵲起了。
他在縣衙三班混得久了,有些油滑,知道不能大聲說話擾了士氣,湊在李瑕邊上,又道:“不是小人孬,就是覺得虧得慌,替別人打了仗。”
“縣尉若有決斷,小人決不該多嘴。”鮑三道:“但若為阻擊這支蒙軍,該由鄔通來打;若為練兵,打這方巖寨二十余人正好,對上這百余蒙軍老卒,我們這些新捕傷亡必然慘重了,得不償失。”
李瑕點點頭,道:“你們說的我了解了。”
他看了看身邊兩個班頭、幾個什長,先招呼他們席地坐下,以免被對面山頭看到。
“這些都是常理。依常理,五尺道該有筠連巡司守;依常理,三萬宋軍橫于金江沙。水陸兩條道都安全無虞。
那依常理,大理國也不該被蒙古所滅,蒙古也不該由西南方向北上,石門關不該被破,蒙軍也不該走五尺道。再依常理,大宋必然要滅亡。”
這最后一句話,眾人紛紛色變。
李瑕卻渾然不覺,又道:“人心如此,都覺得仗就該交給別人去打,離自己還很遠。漢中、成都、大理在的時候,大家是作這般僥幸。
眼下蒙古人打到眼前了,主力大戰就在西邊一百五十里,蒙軍偏師就在眼前十里。還想著該由別人來打,指望著張實能勝、指望著鄔通能勝,還在作這般僥幸。
實話說一句,我不看好鄔通,這人商賈氣蓋過軍伍氣太多。若讓這支蒙軍出了五尺道,殺到慶符縣,我們還能指著鄔通的腦袋問他‘你該守住啊’?若蒙兵的刀快砍到我們脖子上了,還要報著這僥幸指望人家能饒我們一命?
賴八兒你說責權,鮑三你說練兵之法。道理都對,但打仗不是講道理。打仗就是為了不講道理。”
李瑕說到這里,也不管諸人如何反應,語氣愈發堅決。
在他看來,這一仗首先面對的敵人不是蒙卒,而是士卒們心中的怯懦。
他參加過許多大賽,深深明白這一點。
“說回這一仗,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們剛拔了方巖寨,哪怕只殺了二三十人,新兵見了血,也是士氣最盛之時。
我們休整兩日,又先看到他們,以有備擊無備;山下地形狹窄,我們居高臨下,這是最好的地勢;蒙軍僅百余人,在這五尺道上,后續人馬不能支援。
天時、地利、人和,千載難逢的機會若不捉住。難道等到了平原地帶,面對上千蒙軍、甚至是上萬蒙軍,再考慮如何帶新兵的第一仗?”
說完,李瑕抬了抬手,制止什長們再說話。
“鮑三、姜飯,你們是老卒,士卒們最信服你們。把你們那些顧慮和經驗之談都收了,去告訴士卒們,此戰我們埋伏蒙軍,必勝。”
“是!”鮑三道:“小人明白,去他娘的‘按道理’,此戰必勝!”
“小聲點,別驚了鳥。動作都輕點。”
“是。”
“摟虎,去選出箭術最好的六十人,準備好弓箭,挑選最好的伏射點。”
“是……”
~~
名叫“巴音”的蒙軍士卒奉了百夫長都克之命,帶人攀上了一座高山。
他手里拿著一把鎬,既能掛著山巖借力,遇到不好攀援的地方就直接挖兩下,挖出一個能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