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格看向這年輕人,見其相貌英俊,氣度不凡,看長相肯定不是蒙古人,不由問道:“你是誰?”
“段延慶,大蒙古國行軍斷事官,我祖父乃舊大理國神宗皇帝第四子”
這段延慶的一長段話用蒙語說出來,說得十分順暢,矣格學蒙語不過數月,聽得不大懂,只好又問身邊的通譯,好久才明白過來。
“是,是,也先將軍、段將軍,這次來,是要?”
段延慶臉色冷冽,道:“也先將軍追擊宋軍歸來,要南歸善闡城,路過此地,怎麼?不能從羅婆部過嗎?”
“不是。”矣格蒙語不太好,口拙,一個雄壯的大漢在段延慶的喝問下顯得像個孩子。
“那還不放開道路?!”
“這就放開”
矣格話到一半,忽有個部民湊上前,用彝語低聲道:“首領,他們好像是漢人。”
說話間,這部民指了指熊山、洪阿六幾人,又道:“我剛才聽到他們說話了,像是漢人。”
矣格瞇了瞇眼,又看向也先那呆滯無神的臉,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再仔細觀察這支隊伍,確實絕大部分都像漢人,小部分像是彝人。蒙古人似乎只有也先這一兩個。
當然,漢人也未必就是宋人。
大理國除了諸部山民,大部人的形貌與宋人其實相差無多。
如高氏、董氏先祖都是漢人,段氏則是中原大姓、涼州望族,是漢武威太守段貞的后裔。來源于春秋時期鄭國鄭武公幼子共叔段,正經的周室支系。
但也先行軍,全帶段氏的兵卒,也太奇怪了。
矣格心中起疑,又向也先問道:“鎮守將軍,要不要到前面寨子歇一歇?”
也先沒說話。
一瞬間,矣格已警覺起來,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摟虎握住了弓。
他有很敏銳的感覺,意識到羅婆部這些山民已經有了防備。
四野能聽到“嘎嘎”的聲響,那是弓弦被拉開的聲音。
忽然,有人“哎喲”慘叫了一聲。
隨著這一聲喊,摟虎身子一顫,幾乎就想要殺過去。
但他轉頭一看,只見楊奔正拿著長矛對著洪阿六猛抽了幾下,嘴里用蒙古語大罵了幾句。
“他在罵什麼?”矣格向通譯問道。
“他說你還想上馬,你還想上馬,打死你。”
矣格點點頭,以他會的那點蒙古語聽來確實是這樣。
就是這個作派,這才像是蒙古人領的軍隊嘛,想必那個會說蒙語的是個段氏兵,正在抽打俘虜來的宋軍。
這般想著,矣格再次看向也先,卻見開口的還是那段延慶。
“將軍急著趕路,不歇了。馬上拿一百石糧食出來!”
聽了這句話,矣格先前那總覺哪里不對的感覺終于消散了不少。
這才對嘛,蒙古將軍來了,哪有不征糧的?
但矣格心中依舊有些疑惑,于是抬了抬手,道:“請段將軍隨我去拿糧食吧。”
這是一個試探。
但段延慶毫不在意,只帶了兩個人便走到矣格面前,道:“走吧。”
也先領著大隊人馬先行,段延慶與矣格走在后面。
一路上矣格都有在試探,卻見段延慶對大理、蒙古的風土人情信手拈來,舉止磊落,一派世家風范。
“段將軍,我多嘴問一句,也先將軍看起來有些”
“他受傷了。”段延慶道,“此事我只與首領一人說,其實,這次也先將軍大敗于宋軍之手,是孤身逃回來的。故而只有我這一個千人隊護送他回善闡。”
“敗了?”矣格十分驚訝,問道:“怎會敗了?”
“那宋將叫李瑕,此人十分可惡,不敢與將軍正面對敵,設計引將軍進山谷,又讓烏撒部伏兵盡出。將軍奮力廝殺,才得已脫身。因宋軍從磨彌部一帶追殺而來。將軍只好逃入牛欄江山谷。”
“怪不得會出現在這里。”矣格又問道:“那段將軍?”
“當時,我是與楊淵將軍在可渡河附近,說實話我也被沖散了,不敢跟著楊將軍逃,于是逃進北面山林,正好救下也先將軍。可惜,也先將軍傷到了頭,得了失魂癥。”
“怪不得。”
矣格得知了情由,終于下令讓這支人馬過境。
段延慶又接收了一百石糧食,命令部下攜糧而行,他留在隊伍最后與矣格告別。
“段將軍,再會了。”
段延慶笑了笑,忽道:“當年我太祖皇帝在滇東時,減稅糧半,寬徭役三載,民間稱凡牧牛、牧馬,雞鳴犬吠之處,皆段氏為王,故得羅婆部擁戴支持。今大蒙古國對你羅婆部的征瑤,可重了?”
矣格一愣,道:“這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段延慶淡淡道:“今大蒙古國無人可擋,你順勢歸降,可謂是深明大義,于百姓安定、家國一統,是有大功的。”
矣格不應,只是盯著段延慶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
段延慶坦然處之,道:“希望你能一直這麼深明大義。”
矣格聽得明白段延慶話里的意思,隱隱是說如果有一天,段氏重新復國,有了大勢,會再給羅婆部一個“順勢歸降”的機會。
“吹牛。”矣格心想。
但這樣的段氏子弟在他眼里也顯得真實起來孤假虎威地跟在蒙古人背后叫囂,但私心里卻還沒忘了段氏祖先立國的榮光。
直到兩天后,矣格得到了楊淵派人傳來的消息,說是有一支宋軍俘虜了也先,詐取磨彌千戶所、劫擄寺廟,請羅婆部遇到了一定要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