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直談錢糧,想與談談李先生之才干,竟是抽不出空來。阿郎請看這幾份賬冊與文書,各個工坊,包括火器坊、制甲坊、礦山,皆是李先生在打理,他若入仕,必是能臣。連房主簿都自稱‘才干在李西陵之下’……”
話到這里,李瑕倒是想到一事。
當初李墉任職的余杭縣是何等大縣。慶符這等偏遠下縣,加上遷來的十余萬人,人口比余杭縣也是小巫見大巫。
一個畿縣主簿,官職比他這下縣知縣還高兩轉,治理一方的能力、經驗更不知高了多少。
尤其是這份經驗,沒有十年光景熬不出來……
“阿郎?”韓祈安又道:“何不召李先生來問問?依我所見,阿郎該將李先生收為心腹。”
“嗯,我自有分寸。”李瑕起身道:“才回來,諸事繁雜,一樁一件慢慢安排吧。”
“也對。包括房主簿在內,阿郎該有許多人要見,見過之后再長談不遲。”
李瑕起身,獨自出了公房,想了想,向房言楷的公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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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房言楷一抬頭,見到李瑕,有些發愣。
他本以為李瑕剛回來,不會這麼快見他。
“房主簿還在忙?”
“這……”
房言楷站再起身來,拱手,行了一禮,道:“見過知縣。”
昔日位在主簿之下的縣尉,越過他成了知縣,這感覺頗為怪異。
“知縣若有吩咐,可召我過去。”他又補了一句。
李瑕卻沒擺知縣的架子,如往常一樣搬了張椅子在房言楷對面坐下。
“繁文褥節不必講了。今日時間不多,我來,是來與房主簿大概規劃一下我們這個慶符縣接下來的發展……”
===第355章 失魂癥===
“我們這個慶符縣……”
待李瑕離開后,房言楷低聲喃喃著重復了一遍,回顧整個對話,這是讓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本以為李瑕少年得志,任了知縣,會在他面前擺架子,但這種預想中的難堪并未發生。李瑕自始至終都就事說事的態度。
房言楷遂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到了傍晚時分,他再次抽空來到符江對岸李西陵家中用飯。
他一直沒把家小帶來慶符,兩年來都是獨自用飯,如今李西陵算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能與李西陵為友,卻不可能與韓家父子這等北歸人為友,正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推門入堂,李西陵正在品茶,回過頭笑道:“你鼻子倒是靈,今日郝老道長在山上捕了條大蛇,昭成正燉蛇羹。”
房言楷莞爾道:“郝老道長捕的蛇,莫不是蛇妖?”
他在縣衙里終日一副古板面容,但中進士前也是詩酒年華過來的,在友人面前也有風趣的一面。
“自然是蛇妖,你我食之,或可羽化飛升。”
“莫胡謅了,李知縣今日歸來,未召你過去?”
“他去軍營了。”李西陵道:“我份內之事辦得妥當,無甚要說的。”
房言楷已在桌前坐下,執箸等著,顯得頗為自在。
不一會兒,李昭成端上蛇羹及幾樣菜肴,郝修陽也落座,四人把酒用羹。
菜肴入口,味道頗鮮美,房言楷本有心夸贊幾句,卻又將話語收了回去。
因與李西陵成了好友,這李家父子的事他是最清楚的……李昭成喜歡下廚,不喜讀書科舉。李西陵則認為偶爾下廚怡情可以,但不是男兒正道。
那,再夸李昭成廚藝,便是給友人家中添亂了。
用過飯,飲了幾杯酒,房言楷嘆一聲道:“到了今日,真是在一小兒治下任職了。”
“正書欺他年輕罷了。”李西陵捧著酒杯道:“撇開年紀,李知縣之人品才干,你可服氣?”
房言楷苦笑。
李西陵道:“而我之所以到李知縣幕下任事,恰是因他年輕,如此年紀便有此等成就,往后又如何?”
“道理我皆懂。”房言楷道,“然自出仕以來,兢兢業業,卻始終于此一階半職打轉,連初入仕的少年也爬在頭上……”
“往后回鄉,于親朋舊友、師生同門間如何抬得起頭?”李西陵忽打斷了房言楷的話,笑問了一句。
房言楷一愣,半晌,點了點頭。
李西陵這句話,正是戳到了他心底。
“他們會說‘聽聞正書兄任上那知縣李非瑜年不過十七’?為官至此,有何顏面可言?”李西陵又道。
“我亦知這些都是虛枉……”
“世情如此。”李西陵道:“故而天下間多的是碌碌無為之輩,放不下其可憐的自以為是。而慧眼識珠者,少之又少。”
他湊到房言楷近前,又道:“房兄,你欲與碌碌之輩為伍,或真心為治下之民施展才干?”
道理房言楷都懂,他許是太孤獨,需要有人聊一聊,聊過之后,忽然間釋然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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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簿走了?”
劉蘇蘇進堂,問了一句,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殘羹。
“嗯,他蹉跎太久,眼界也窄了。”李墉隨口道了一句,問道:“你可吃過了?”
“在后面吃過了,在臨安還從未見過這般大的蛇,嚇得人沒胃口。”
李墉看著妾室,嘆息了一聲。
“相傳蘇東坡貶官惠州,曾派老兵到市中買蛇羹。其妾室朝云不食蛇,東坡遂稱是海鮮,后朝云得知所食為蛇肉,驚吐成疾,病體纏綿數月,香消玉隕。
遂有‘高情已逐曉云空’之句,可惜可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