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史天澤、趙璧這些漢人高官而言,五年心血,將河南治理得井井有條,開封城復見繁榮……卻成了被養肥的雞,拉出來宰一宰。
各級官員被捉拿拷打,慘死獄中,畏鉤考如虎,稱其慘絕人寰。
而對斗升小民而言,才叫真正的殘酷。
環目望去,街巷之中行走的,皆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李瑕看了一會,見潘家酒樓中的兵士有十二人,遂轉身向一條小巷子走去。不一會兒,前方便聽到了哭喊聲。
“沒了這些糧,小人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只見一名老者正抱著一個兵士的小腿慟哭不已,那兩個兵士一人背著個小布包,一人拿著件碎花破袍,正對著老者亂踹。
李瑕沒去看那老者,開封城內這樣的人太多,他顧不過來。
他只是快步上前,袖子里的匕首徑直捅在一名兵士背后。
這一下突如其來,那兵士還未及反應便栽倒在地,另一人才轉過身,匕首已劃過他的喉嚨。
裝著糧食的小布包落在地上。
李瑕沒去撿,也沒說話,轉過拐角,很快便離開了現場。
七拐八繞,他走近一間破屋,拿鑰匙打開門鎖,進屋后飛快脫下身上的道袍。
再出門時,李瑕已是衣裳襤褸,臉上也滿是污漬,手里捧著一個破碗,如同一個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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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城中有一道士殺了兩名鉤考局的士卒?”
說話的老者名叫“劉太平”,乃是蒙古大臣,奉蒙哥汗之命協助阿藍答兒鉤考,受任為陜西行省參政知事。
劉太平雖是漢人,卻非忽必烈一系。
雖然忽必烈“以漢法治漢地”之政籠絡了大部分漢人,如姚樞、郝經這些文人,如張柔、史天澤這些世侯,他們心底里還放不下漢家的禮儀傳承,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讓蒙人行漢法,此非賣國,乃融合歸化胡人。
但大蒙古國的漢官也并非全部就被這點情懷打動。
如劉太平等人便認為,大汗就是大汗,不論是用漢法治理漢地,還是讓回回人來理財,本質上都是為大汗收繳錢糧,有何區別?
忽必烈幕府那些漢人在他們眼里,便像是到了青樓賣身卻還自詡清高,可笑。角妓也好,色妓也罷,誰不是為了錢?
這次,蒙哥命劉太平協助阿藍答兒,分工也很明確。阿藍答兒要做的是鏟除忽必烈的勢力,劉太平要做的則是搜刮漢地的錢糧。
因此,近日來在河南“彌補虧空”之事,便是劉太平負責。
今日聽了稟報,劉太平喃喃道:“全真教……重陽觀……”
“叔父說的是,侄兒也認為是全真教所為。”劉忠直拱手道:“侄兒想去徹查重陽觀。”
劉太平道:“如今佛道之爭激烈,未必不是佛門故意栽贓道門,你莫要先入為主。”
佛道之爭,劉太平還是更傾向于道門,只看他這名字便知。
“是,若無確鑿證據,侄兒不會亂來。那侄兒這就去重陽觀一趟?”
“去吧。”劉太平又埋首案牘。
于他而言,這僅是一樁小事,死了兩個人,表明有人對鉤考不滿,意料之中。
劉忠直得了允許,遂點了一隊人,往重陽觀而去。
他與叔父劉太平不同,他不在意佛門、道門,只想要辦好手上的差事。
有人妄敢殺了他的人,管其是道士還是和尚,劉忠直必定要將其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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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德彧近日并不開心。
他好不容易攢了些錢,開封城里的酒樓與勾欄卻都不開,到處人心惶惶,有錢也不知如何花。
“以往只知沒錢的煩惱,原來有錢也有煩惱,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我如今卻不是圣人,尚需修行。”
他喃喃自語著,才打坐沒多久,又忍不住將那兩錠銀子拿出來。
“爾等擾我清修,恨不能將爾等花出去才好……”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孫德彧忙將銀錠收了,才閉上眼,便聽有人道:“師弟,有公門中人來了,喚你過去一趟。”
“啊?苗師兄,是好事還是壞事?”
“來人神色不善,想必是壞事。”
“哎喲,那你好歹喊一句‘不好了’啊……”
孫德彧嘴里埋怨著,卻是悄悄將袖子里的錢藏到墊子
還沒到偏殿,便聽里面的對話聲傳來,卻是俞德宸又在解釋南下殺李瑕之事。
這點事情俞德宸已翻來覆去說了許多次了,聽在孫德彧耳里,只覺這位俞師兄真是謊話愈說愈熟練,哪還有半點清修之人的樣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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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當中,劉忠直已審了俞德宸好一會。
“你真不知那張君寶去了何處?”
俞德宸道:“真不知。”
劉忠直踱了幾步,看了一眼殿上的神像,問道:“你可敢當著三清尊者起誓?”
“貧道起誓,確不知張君寶去了何處,亦不知張君寶是否宋廷細作。”
劉忠直皺了皺眉,正見一小道士從門外進來。
“你是孫德彧?”
“貧道正是。”
“有人看見你昨日與張君寶同游,是嗎?”
“是啊。”孫德彧直言不諱,道:“昨日我帶俞師兄與張君寶去吃炒菜。”
“其后張君寶去了何處?”
“一眨眼就不眼了,說要去找玄逸真人認親。”孫德彧道:“但我看,他這人實在可疑。”
“哦?”劉忠直眼睛一亮,道:“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