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酉還是想不明白為何會這般,太匪夷所思了,完全偏離了他對整個世道的理解。
官家也不急著去管,御駕在層層護衛下緩緩進入了福寧殿。
神武中軍開始布防,一列兵士走到觀星閣下,大喝道:“改神武中軍宿衛宮闈,爾等立即趕往鳳凰山滅火!”
陸小酉把身子俯低,一動不動。
沒人來搜查他,因為后宮一直很平靜。
而駐守在觀星閣的高年豐已領著三十余人下去,與神武中軍交接了防務,向內苑宮門行去。
陸小酉又抬眼看去,見到高年豐的隊伍與人擦肩而過,感到有些緊張。
高年豐走向內苑宮門,正遇到龐燮。
他低著頭,目光偷瞥過去,愣了一下。
隔著十余步距離,高年豐分明看到那位殿帥臉上掛著的是一絲笑意。
是笑意,不是緊張
龐燮確實很高興。
今夜,只有酒庫爆炸、德殿遇襲的兩次讓他感到慌張。
事實上,當聽到“范虎反了”這句話的時候,龐燮就意識到不是蒙古人來了,蒙古人不會這麼喊。
是政變,而不能最初弒殺君王,對方的機會只會越來越渺茫。
故而,這只是一次拙劣的政變。
能官任殿帥,龐燮真能以為范虎反了?
若真是范虎隨賈似道要清君側,必然能做得高明一百倍。
但真相重要嗎?
真相就是個屁!
重要的是宮城炸了,出了這樣的大紕漏,事后必須有人要出來頂罪,還是大罪,這個人不是龐燮、就是范虎。
重要的是龐燮權管殿前司公事,而范虎這個殿前司都指揮使要爭他的權柄。
這是你死我活。
該做的是什麼?護駕。
不讓范虎靠近官家,當機立斷搶下護駕之功,所以第一時間保護官家御輿直奔奉天臺。
待到神武右軍殺進宮與侍衛親軍斗在一起。
程元鳳稍稍給了龐燮一些提醒賈似道與葉夢鼎爭權。
只要保護好官家安穩,誰都翻不出浪來,還可將那兩方一起斗倒。
等那些霹靂炮不再響起,事情就愈發順利了。
官家安全了,護駕第一大功到手!
前殿還很混亂,與他何干?
此時龐燮所考慮的,是回報官家時,一定要坐實那些叛逆們的大罪!
“殿帥,陛下正在內殿,吩咐讓你進去。”
龐燮大步進了內殿,只見趙昀正倚在御榻上,臉色憔悴。
“陛下、殿下。”
他甲胃在身,但還想要行禮。
“愛卿不必多禮。”趙昀聲音沙啞,道:“查過了?不會再有刺客拋霹靂炮過來吧?”
“請陛下放心,臣已仔細布防,刺客進不了宮闈。”
“前殿如何了?”
龐燮連忙請罪,道:“夜里又黑,將士們為霹靂炮所驚,亂了心神,臣無能,沒能控制住局勢,請陛下治罪。但程相公正在前殿,想必很快便能彈壓,請陛下勿慮。”
“咳咳”
“陛下萬莫傷神,保重龍體為宜。”
趙昀咳了幾聲,嘆道:“傳朕旨意,放下刀械者,既往不咎。范虎有大功于國,赤膽忠忱,朕信他”
話到了這里,因擔心龐燮帶走太多人,他又交代了一句。
“也切記,宮闈安危乃第一重。”
龐燮一聽要寬恕范虎,心里好生失望,臉上卻滿是懇切與為難之色,道:“陛下,臣恐怕難以服眾”
趙昀擺了擺手,氣息虛弱,道:“愛卿護駕有功,有大功,朕欲進你檢校少保之銜。”
龐燮大哭。
“臣不敢受,臣微末寸功,不敢受啊今夜是臣疏忽,未能料到有如此叛逆,使陛下受驚,臣萬死難贖其咎,唯盼陛下安穩”
聽著他哭,趙昀微有些不耐,覺他耽誤自己平息叛亂。
但這是該有的,局勢至此,若不確認誰最忠心,如何敢將萬金之軀、社稷安危托付?
“愛卿近前來。”
趙昀輕輕拍著龐燮的肩,已是感動得老淚縱橫。
“朕深明愛卿之忠忱”
嘴里不停寬慰著,趙昀目光瞥去,只見趙禥正趴在御榻前瑟瑟發抖、嚇得幾乎不醒人事。
而龐燮入殿以來,并未多瞧過趙禥
這很好,這才是忠臣。
下一刻,有人進來,在外殿處通稟道:“稟官家,慈憲夫人求見。”
趙昀道:“回報母親,后宮不論何事,明日再談。”
“稟官家,慈憲夫人稱有緊急要事,必立即見官家。”
趙昀苦笑搖頭。
母親啊,再緊急,能急得過眼下的叛亂嗎?
“請母親安心歇養,朕明日再去問安。”
話音未落,又有人匆匆趕來。
“官家,不好了,慈憲夫人暈過去了!”
“擺駕”
夜色愈深。
龐燮出了福寧殿,向內苑宮門處走去。
有士卒快步過來,稟報道:“殿帥,前面的打斗像是已開始平息了。”
“嗯?”
“范虎退守到德殿,在收攏人手。趙定應的人不敢真強攻,停下來不打了,只會在那里嚷嚷了”
龐燮有些失望。
但這事,其實可想而知。
方才之所以大亂,是因為士卒被都爆炸嚇破了膽。
霹靂炮一停,越來越多的人便開始冷靜下來,
范虎又不是真要清君側。
而葉夢鼎、趙定應顯然決心不夠,想必只是被那驚雷所激,實則沒膽子真個行弒君之事。
龐燮不由譏笑一聲。
“事到臨頭還猶豫不絕,你們完了”
“什麼人?!”
突然,有大吼聲傳來。
“轟!”
“”
龐燮轉頭看去,只見一道身影從觀星閣上飛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