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了一個身,不免有些埋怨自己太過沒用。
從臨安返漢中這近一個月的水路,本該是她能多與李瑕相處的時候,他也并不排斥,連年兒私下也說吃不住這每日勤于練體的郎君。
偏是她才上船兩日便暈了。
算時日,便快要抵漢中了,往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耳畔響聲始終不絕,唐安安又翻了個身,心中嘟囔了一句。
“你們便不覺得餓麼?”
她思來想去,今日哪怕是拼著病體未愈,也得給他跳支舞才行。
然后,忽意識到什麼,她柳眉一蹙,終于伸手伸了好幾次才從榻邊的案幾上拉過一個匣子,拉出一條縫得厚厚的布。
做完這件事,唐安安撫額一嘆,終于是被自己氣哭了。
“你不爭氣……從頭到尾就不爭氣……”
心里罵著,努力抹著淚水,偏就是抹都抹不完。
~~
直到三日之后,唐安安才感到了慰籍。
李瑕是親自抱著她下船的。
他力氣很大,毫不吃力的樣子,胸膛寬闊,趴得很舒服。
但唐安安還是低聲勸道:“不宜這樣回府,夫人看到會……”
“步輦已經來了。”李瑕悄聲道。
唐安安好氣。
他悄悄地說,那就是知道她會很尷尬嘛,偏他還是要說,顯然是故意讓她丟臉的,雖只是在他一人面前丟臉。
步輦穿過天漢大街,景象不同于臨安的繁華熱鬧,漢中城格局方正、街道開闊,透著一股簡樸之風。
唐安安是從側門直接進的后宅。
帥府很大,沒有多余的擺設,簡潔明亮。
下人不多,護衛都是女兵,一個個臉上抹著彩,目光兇狠,不似漢人風貌,對她并不友善的樣子。
一進門,唐安安便緊張地握住年兒的手,很擔心主母不喜歡她。
好在,李瑕先進了門,先與妻子單獨敘過別情,才來安頓她與年兒。
“見過夫人……”
唐安安努力想起身行禮,眼也不敢抬,目光落處,這位正房夫人穿著樸素,雖只見裙擺與足尖,卻已感到有股端雅大氣之風,必定是出身名門。
“不必這般拘謹,你們的屋子已布置好了,我帶你們去看看吧。”
“該先給夫人敬茶。”唐安安恭恭敬敬道。
年兒沒進門就嚇得不輕了,連忙跟著行萬福。
其后,高明月伸手握住她們的手。
“不急,等哪天病好了、不害怕了再說。”
她話語雖簡單,但語氣中的平和卻教她們終于安心下來……
~~
李瑕轉頭看了一眼,知道高明月其實也緊張,不然大概會湊上去小聲問人家發式怎麼梳的之類。
因是帥府夫人,不得不拿出樣子,其實不過都是幾個小姑娘。
他沒在后宅多留,簡單安頓完家室,徑直往前衙走去。
穿過院門,繞過一道道長廊。
“大帥回來了。”
“大帥……”
遠處,終于再次望到漢王臺。
轉進議事堂,只見幕僚們已都在等著了。
李瑕從親隨手中接過匣子,在主位上坐下,開了口。
“好久不見,便先不敘舊了,今日時間不多,先談川蜀近況。”他從匣子里拿出一疊疊文書,又道:“之后,再談談接下來的規劃……”
===第614章 內修外攘===
夕陽將漢王臺的光影拖得很長。
帥府議事堂中,諸人并不覺得李瑕剛回來就拖他們議事不近人情。
彼此都很了解了。
韓承緒、韓祈安、李墉、郝修陽、李昭成、楊果、楊實、嚴云云這幾乎是李瑕所有的幕僚班底。
楊果家族中還有些別的子弟,大多都留在慶符隨房言楷施政。
理由很多,楊果剛入蜀時提過要讓子弟們隨房言楷學習,同時也是留守李瑕起家之地,還有,以示楊家沒有逃回北地之心。
楊果詞曲章極好,但不太擅長權謀,有些浪漫主義。族中子弟沒幾個出類拔萃的,包括楊實也有些平庸。
楊家最大的好處在于聲望。
至于郝修陽只管工藝事;李昭成還過于單純;嚴云云.as.太低
真正有本事的,還得是韓家父子與李墉。
如今李墉的身份許多人已知曉,卻并不當著別人面前端父親的架子,開口依舊稱“節帥”。
“蜀地各山城遷回舊城,也在招撫流民歸鄉種田,過了年節,春耕之前我們會試著將人口統計一次;另外,張玨來信,江萬里回朝覲見新君了。”
“內修之事,制定政策不難,重要的是施行過程,我抽空會到各州縣巡視,督促各地官員,若有不妥再適當調整。哦,郝道長,你那里也是一樣的,我到時親自來看。”
“是。”郝修陽始終閉著眼摸胡子,只管自己那一攤子事。
李瑕道:“所謂內修外攘,外攘與內修不同,策略必須先定好,須將情報打探清楚,開弓便沒有回頭箭,我有意開始著手南征大理、北據關中,方才遞的計劃諸位可有看法?”
“我以為不妥。”李墉徑直道。
“收復漢中不妥?”
“皆不妥。”李墉道:“我以為,眼下不宜南征大理。”
韓承緒苦笑了一下,韓祈安則摸著下巴,皆沉思起來。
南征大理之事,李瑕是早已與他們商量過的,甚至都定好了用易士英為將的方略。
此次,高長壽扮作蒙軍,北上五尺道,鬧出攻打川蜀的動靜,既是為了接應李瑕回蜀,也是為了給一個南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