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聽她說著,刷過牙,道:“中原果然有義士。怪不得有人與我說,‘中原決無豪杰’這種話是不要臉,我若早生二十年,當與你父兄并肩而戰。這些年,太多敢死義者倒下,剩下的人學聰明了……”
唐安安知道他喜歡聊什麼,想與他聊。
但不是胡媽媽所教的那種投其所好,這些小時候的事她本不愿與旁人說。
想與李瑕說,因她知道他真的在乎。
她也在乎。
可她少有能與李瑕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便顯得不夠自然。
時間過得又快,只說了一小會兒,李瑕已換過衣服,又去了前衙。
唐安安遺憾地低下頭。
說起來,她在漢中過得蠻充實,每日要花許多時間精進她的琴棋書畫,李瑕還讓她幫忙寫幾本書,比如教世人如何看懂他簡化的漢字,比如標些韻律來教人識字之類……
本來以為這樣就會有很多機會相處,可這些事都是高明月在管。
而李瑕事忙,有閑暇自然要多陪陪高明月,有時也宿在年兒屋里,少有空暇陪唐安安。
她就覺得缺了點什麼。
說好了是“幫忙”著書,但唐安安都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成了李瑕“不會碰的下屬”。
總之,他還沒喜歡上她,他又不缺女人。
她站在階前想著這些,許久,忽有個溫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安安想辦法追求郎君吧。”
“嗯?見過夫人。”
高明月笑了笑,道:“你先得做自己,大膽地展示你的好,才能教阿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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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向北人展現我的實力了。”
議事堂上,李瑕玩笑般地說了一句,道:“孔仙、張玨的兵馬出發了?”
“回復了。”韓祈安道:“孔仙可抽調利州西路精兵一千八百人,張玨可從川西各地抽調精兵三千人,此時應已開拔北上。”
“能保證駐地不生亂子?”
“能。”
“如此一來,我們能調動的精銳兵力便是八千余人了。”
韓祈安道:“在保證川蜀駐防的情況下,這已是盡了全力。”
話到這里,他臉色又為難起來。
“朝廷下撥的六千萬貫還在從京湖等地調運,如今錢糧還未完全運到,阿郎已將這一年的錢額用盡了……”
“只要能拿下關中,明年的錢糧猶可應付吧?后年便有田稅。”
“唉。”韓祈安嘆息一聲,道:“這次之后,還請阿郎穩妥些吧。”
李瑕笑了笑,安撫道:“好,我答應以寧先生,往后一定留足錢糧。”
“既如此,征大理的計劃是否緩一些?”
“不必,關中由我主事,夠了。依舊是讓聶仲由、易士英、高長壽取大理。”
“這是兩面作戰……”
“兩面作戰,至少也能拿一個不是嗎?”李瑕又問道:“高長壽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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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昭通城太遠。
李瑕年前回到川蜀,邀高長壽北上商討攻大理之事。一直到二月初十,高長壽一行才抵達漢中。
他成熟不少,頜下蓄了胡子,不像以往那翩翩公子,沉穩了許多,也是滄桑了許多。
再見面,他用力抱了抱李瑕,已是兩眼通紅。
之后便是高長壽許多的絮叨。
“幾年了?你已當了我的妹夫,你們的婚宴我卻沒到場……”
“昭通、威寧城建起來了,每日都有商隊經過,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我又生了個兒子,還沒起名字,想讓你給他起個名字……”
好不容易,敘過別情,李瑕帶著高長壽、聶仲由到了議事堂,討論起南征之事。
“漢中這邊駐防不能撤,我能抽調的兵力只有六千,且還要謀關中,只能讓聶仲由領三千精銳與你南征。我已命潼川府路調集一萬兵力,由易士英率領,但不是精兵。”
“夠了,加上昭通、威寧我的人馬,勉強有兩萬兵力。其中有精銳五千,足以平大理。”高長壽道:“但我擔憂的是……之后的錢糧。”
“有。”李瑕道:“頭批的糧草我已備好,從京湖走水路運往敘州。之后,每三個月會調一次錢糧。”
高長壽忽然笑了笑。
他上前,雙手抱住李瑕的頭,額頭抵著李瑕的額頭。
“妹夫。”
“嗯?”
“你信我。”
李瑕道:“不是不信你,是我從京湖調的錢糧沒那麼快……”
“我知道,我是說……你要信我。”
高長壽壓在心頭的激動終于還是沒壓住,手都有些顫抖起來。
“我要驅逐大理的蒙虜了,我知道沒有你我做不成,當年若未遇到你,我高長壽早已是路邊被狗啃剩的骨頭,這些我都記得……你要信我。”
相比而言,李瑕有些過于冷靜了。
大理的敵軍不多,他更在意的是關中。
李瑕有把握拿下大理之后高家不會背叛,一方面是信任,另一方面由易士英掛帥、錢糧有妥善的安排,這使得他確實沒再去擔憂過這點。
一直到此時,兩人情緒上都是有差異的。
究其原因,分別數年,李瑕已走得比高長壽遠了許多。
他有了更多的氣魄與威嚴。
“信你。你們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不必有任何顧慮。當年說好的,我記得。”
“我也記得。”高長壽道:“你蕩平天下,高家為你世鎮云南。”
他說的是“云南”,不必多言,這已代表著他的承諾。
終于,李瑕在一次次被北地世侯拒絕之后,再次聽到了支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