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同樣勤勞刻苦的陸秀夫能體會到李瑕的身上的傲骨與孤獨。
收回心神,陸秀夫向李瑕看去,只見那個披著草木的身影仿佛已與山林融合在一起。
又是一個夜晚。
蒙古漢軍夜里沒有扎營,就地歇了四個時辰,便繼續急行。
等太陽再出來,已是遭遇的第三日。
山道上的敵軍竟還未完全走完,但用望筒已能望到隊伍的盡頭。
再讓他們走上一日,先鋒只怕快要到陽平關了。
終于,李瑕動了,開口道了一句。
“將近四萬人。”
~~
四萬騎兵行軍能拉開多遠的距離?
若不散得太遠,大概是前后四百余里。
四百里有多長?
相當于從臨安到華亭縣。
而祁山道,從陽平關走到天水共一千余里。
換言之,隴西騎兵的一道軍令從陣首傳到陣尾,需要一日多的光景,還是在換馬狂奔的情況下。
哪怕是扣除一萬俘虜,汪良臣竟還調動了三萬的兵力。
這讓李瑕頗為驚訝。
他沒想到,汪良臣六萬兵力,在與渾都海決戰之后,還能有這樣的實力。
倒是有個感慨……當忽必烈以漢制登基,必將引來蒙古人最強烈的憎惡,與漢人失去的尊嚴一樣,它們都能隨著史筆、歌謠流傳下來。
但對于當世大部分人而言,這些情緒都是不如活著重要。
所以,當汪良臣揚起屠刀,渾都海麾下的兵馬也就那樣了。
在這一點上,蒙古人并不比別的人硬氣。
北人能忍受的委屈,蒙古人也能忍。
“真以為蒙古騎兵不可戰勝?”
那又何必口口聲聲談什麼漢家威儀?!
一念及此,李瑕起身,揚起大旗。
哨聲起。
號角聲起……
此時,蒙古漢軍最后一個千人隊才堪堪走進預設的伏擊點。
“轟!”
銅制的炮管一聲悶響,直接吐出一顆火炮,落在對面的山腰處。
這是預設好的位置,對面山腰已被挖掘過,炮彈落處,上面正是一片巨大山石。
引繩燃盡,一聲巨響,仿佛天塌地陷。
似乎是半座山直接向下砸來。
陰影罩了下來,然后……
“嘭!!”
灰塵漫天,驚馬嘶鳴。
“轟!”
又是一顆炮彈被吐出,山崩地裂還在繼續。
同時,一座座砲車上的樹葉被拿掉,震天雷被點燃,拋出,落往山道中混亂的軍陣……
~~
崎嶇的山路往東蜿蜒兩百里。
汪良臣正在思考利州之事……
之所以要將隴西兵力傾巢帶出,戰略目的不僅是解京兆府之圍,也不僅是漢中,更重要的是一舉收復利州、奪回劍門關。
為何?
于國而言,將兵線推回到劍門關,方不會使宋軍再摻和汗位之爭。
于家而言,汪家子弟個個出眾,封總帥、都元帥、權都元帥、奧魯元帥者太多了,不宜只聚于隴西一地,必須盡快擴張地盤。
眼下是個難得的機會。
隴西一戰前,他故意以未得詔旨為由推托,不愿出戰,廉希憲遂將其所佩虎符授之,稱奉有密旨,命他為陜西總帥,全權統領陜西軍備。
出征前,他并未將計劃報于廉希憲。
因為“京兆府被圍了,消息都遞不出”,不管是不是,總之事后他有這個說辭。
危局之中,只好果斷出兵,攻漢中先解京兆之圍。再長驅利州,正可將汪家之勢力恢復到二哥戰死之前。
他汪良臣,還真沒有太多私心。
若說有,也只有想為二哥汪德臣報仇雪恨的決心、收回二哥經營多年之事業的一腔熱忱。
故而,一萬俘虜用于攻堅沿途關隘、城池時消耗。
三萬戰兵用于分堵北面陳倉道、子午道宋軍回援,堵住南面米倉道、荔枝道的宋軍援軍;攻下漢中城后還要分鎮漢中各州縣;之后還有利州、劍門關……
傾巢而出,代表著汪良臣的志向、野心、膽魄。
得隴望蜀,望的是整個蜀。
一場大勝,汪良臣有這個資格……
“轟!”
跨下戰馬突然受驚,仰起前蹄,嘶鳴不已。
汪良臣勒住驚馬,抬頭一看,正前方的山頂上轟然炸開,巨石搖搖欲墜著,轟然砸落。
“咴??!”
“嘭!”
灰塵中,還來不及喊出口,后方又是一片混亂……
“敵襲!”
“震天雷!”
“嘭!”
“……”
~~
李瑕做計劃時,最大限度的考慮是七萬人進祁山道,相應的安排也有。
但其實他心理的估算是來兩萬五千人左右。
他埋伏在大崖山,這是尾,到陽平關正好可容納七萬人的行軍道路。
伏擊開始時,由李瑕所在的“尾”最先發起攻勢,封鎖敵軍退路。
往東方向,整條祁山道都有布置伏兵,開鑿山南面的小道以迅速移動……這也是他在祁山道需要布置兩個多月的理由之一。
至于四門大炮,擺放在三百五十余里之間。
若來的是兩萬或三萬人,中間兩門炮可直接轟殺主將。若在四萬到六萬人,中間兩門炮也可截斷敵陣,將整個敵陣分割為五到六段,將敵軍指揮切斷。
之后,居高臨下以火炮、石砲、震天雷、箭矢等等轟擊敵陣,在物資告罄之前讓敵軍崩潰投降。
李瑕的物資準備得十分充足……
而敵方要想在這個地形中反敗為勝,大戰略上幾乎不可能,只能通過各個小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