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八千精銳分守四百余里之山道,必然有炮火、木石、箭矢覆蓋不到之處,若身處其中的將領們能迅速組織反攻,攻上山來,一點點消滅山上的伏兵,直到大部兵馬冷靜下來,猶有翻盤的機會。
李瑕認為,敵方這個機會有,但不大。
局部戰場的麻煩也必然有,這才是這一戰的難處。
李瑕始終在分析著這些,越是大戰,越是冷靜。
至于這一戰對他有多大的意義他此時不會去想。
一切期待與熱情已被他拋開,他甚至不去聽那些爆炸聲、喊叫聲。
就像是,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像是賽場上,他從不去聽喝彩與謾罵,他感受著自己的呼吸,判斷自己的節奏是否有錯,然后,有條不紊地進行下一步。
這是伏擊,先不必理會對手的反應,對手也反應不過來。
先把布置的一切實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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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個戰場上,只有李瑕一人還如此冷靜。
連綿四百余里山道,四萬騎兵已陷在無比的驚慌混亂當中。
八千伏兵,分為四十個伏擊點,每個伏擊點兩百人左右。
而每三四個伏擊點由一個統制或統領指揮。
李瑕之所以帶了大量的將領,就是因為地形狹長,他需要保證各個伏擊點都能獨立指揮。
在這一方面,他也比汪良臣有大多優勢。
兩個多月的布置,為的便是全殲敵方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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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火油!震天雷!”
王益心指揮著用大炮封路,之后抬手一指,指向了山道間汪良臣的大纛。
“老子去你娘的……傳令昝萬壽、瞿文,看到那沒有?!主將!火油給我砲過去!快啊!”
他吼到再大聲也沒用。
真正傳遞出命令的是那兩柄信旗,正在快速指動。
號角聲急促。
數里之外另一個山頭,昝萬壽匆匆抬起望筒看了一眼,大罵一聲,親自沖向砲車。
昝萬壽投靠李瑕早,因此去歲就得以兼領城固縣駐防兵,相當于漢中以東的駐軍,領五百精銳。
他有調兵之權,統兵之權則歸城固駐軍部將瞿文。
彼此都是蜀帥一系,他們平日相處得融洽,訓練得也好,這次才被調了過來。
到了祁山道之后,昝萬壽與瞿文各分一半人手,駐兩個山頭。
他這個縣尉似乎是軍中最沒經驗的一個,但好在兩個多月來,訓練的都是這些事。
事實上,每年川蜀作戰都是各州縣駐防軍集結起來,他們這八千精銳,已磨合得遠勝過任何一支蜀中精兵。
此時,武進士的天賦便顯示出來。
“石脂火球!快!”
昝萬壽抬手一指,迅速調轉砲車,對準了汪良臣的帥旗。
“呼……呼……”
他呼吸很大聲。
汪良臣的大纛離他很近。
因為敵軍的陣線拉得比設想中長,故而伏擊發動之時,汪良臣已行過了劉金鎖、鮑三、熊山等人的攻擊范圍。
“斬將!斬將!斬將!”
昝萬壽心里只有這一念頭。
他要立大功。
他確定李節帥沒看錯人,他昝萬壽,行!
終于,一個個石脂火球被放在砲車上,火把點燃。
昝萬壽沖進士卒當中,與他們用力拉動砲車。
有火星落下,漫天都是火焰發出的噼里啪啦聲。
第一撥砲射而出的火球已砸落進蒙古漢軍之中。
昝萬壽拿望筒又看了一眼,混亂中已不好找到汪良臣,但大纛還在。
再轉頭,只見瞿文設伏的另一個山頭上,已有震天雷向大纛方向砸落。
昝萬壽當即大喝。
“繼續!石脂火球!”
他不管大炮發射之后到現在這片刻工夫汪良臣躲到那里,眼下先要把火勢點起來。
軍議時說得很明白——
伏擊開始,先封鎖道路、擊殺敵方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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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二十余顆石脂火球落下,其中一顆正砸碎在汪良臣面前十余步。
火焰炸開,點燃了好幾個蒙古漢軍士卒,火苗迅速竄高。
凄厲的慘叫聲響起。地上的雜草、干糧也迅速起火。
那火球中還流出石脂,流過之處,又迅速騰起大火。
汪良臣策馬后撤,還想要下令……
“嘭!”
又是二十余顆火球砸落,頃刻便將這一片燃成火海。
汪良臣轉頭看去,見插著大纛的馬車周圍火勢已不可能撲滅。
“下馬步戰!攻山!”
他終于下了第一道軍令。
“下馬步戰!攻山……啊!”
“轟!”
旗令官還在傳令,一顆震天雷正落在他面前不遠,突然爆開。
汪良臣才翻身下馬,忽然感到腿上一片灼熱,低頭一看,腿上已燃起大火。
“元帥!”
他就地一滾,已有親兵沖上來,瘋狂撲他身上的火焰。
戰馬悲鳴,已開始橫沖直撞。
“攻山!攻山!”
汪良臣痛得額頭上汗水直冒,嘶喊不已。
有親兵撲著火已被燒起來,慘叫著掙扎著,沒人管。周圍人要麼在瘋狂逃竄,要麼正在拿沙土幫汪良臣滅火。
“啊!”
被點燃的親兵倒地翻滾,狀若瘋魔,想要向同袍求救。
有人拿起長矛,一矛刺出,將他捅翻在地,繼續揚起沙土救汪良臣。
“大帥!快走!”
終于,汪良臣掙扎起身,痛得眉頭直皺,徑直向山地上沖去。
“帶我的帥旗!攻山!”
“轟!”
“轟!”
宋軍在一個山頭拋出火球,在另一個山頭拋出震天雷,竟是越來越密,齊攻向大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