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李瑕道:“等過了明年九月,巧兒才十八,到時我若是能謀個王公之爵、開府建衙,給她個名份,也不算辜負韓家,我與韓老說過的。”
“也只有你總覺得辜負。”
夫妻二人如今說話已比當年隨意得多。
高明月道:“又是一年臘月了,說來,張家大姐兒與我們同歲,過了年,也是二十又一了吧?”
“嗯。”
“她十六歲識得你,轉眼五年將要過去,韶華易逝,也該給一個交代了。”
李瑕道:“四五年過得真快,接下來的休養機會不過這三五年,如今一年便要過去了。”
“那官人便趁早將家事辦妥,可好?”
“你心里介意嗎?”
“嗯張家之勢須借,張大姐兒于你有情,不可再誤她一生,我們終究是與尋常夫妻不同的,我須為你的大業考慮,這些道理我一直明白。可說心里話,原本有些怕她”
話到這里,高明月想了想,終是莞爾道:“如今沒那般怕了,小家伙給了我底氣。”
李瑕笑笑,輕撫著她的頭發。
“靜還是好相處的,但張家須提防,大世侯心氣太高對了,今日新得到大理消息,二哥已在攻龍首關,算時間,消息是一個月前發出,想必此時他已在大理城中慶功。”
高明月停下腳步,倚進李瑕懷里。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依舊是他的第一位。
他心里始終有桿秤,對她也好,對張靜也罷,喜歡歸喜歡,卻還帶著清醒。
“你不管做什麼都總是克制、清醒。”高明月低聲道:“從來不為了哪位紅顏而頭腦發熱。對她也是,對我也是。”
“怪我嗎?”
“不怪,我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高明月低聲道,“你總是保持理智,很累的吧?想讓你不要那麼累。”
李瑕攬住高明月。
夫妻二人就這般擁立了良久。
她就是這樣,尋常時候平澹如水,但懂他,疼他,遷就他。
所以當時他破了例,開口求娶
“其實不覺得累,我喜歡的我便想努力去贏得,得到了再守護住,一直就是這麼活的。”
“嗯,感受到了,你一直在守護我。”
“護君山那次?”
高明月道:“一直以來都是,又豈止那一次,你為何只記得那次?”
“大概是,我在護君山對你動的心。記得是你初次摘了面紗,還崴了腳。”
“好色之徒。”
“”
“今日可以嗎?”
“真的不想,再讓我休養一陣子好不好?”
“那就陪你說說話,哦,我取了幾個名字,你選一個。”
“好。”
“第一個是李長宜,出自我很喜歡的一句詩,望他往后眼界寬闊,不受拘束”
于李瑕而言,日子終于有了些歲月靜好的模樣。
但說不忙,也只是相對于以往而言。
他還是有緊迫感。
因為留給他用來扭轉實力差距的時間還是很短,也許三五年內蒙古大軍便要掉頭殺來。
而川蜀、隴西、大理等地相加,人口尚不足五百萬,且他還沒能完全掌控這些地盤。
至于大宋朝廷,李瑕似乎忘了中樞再一次再著手對付他。
一直到臘月十五,他才在議事時提及臨安之事。
李瑕最心腹的幕僚已有一部分被派往關隴,這日便只有韓承緒、韓祈安、嚴云云三人。
“中樞的反應未免也太慢了。”韓承緒先開口道,“今日就當是估一估明年的形勢吧。”
李瑕道:“程元鳳等人,人品還不錯,守規矩,察覺我有反意,還先寫信勸勸我,曉以大義,勸我往中樞任官,這是老成持重的作法。”
韓祈安道:“十月中旬寫信,十一月到阿郎手中,臘月中旬得到阿郎回復,一折騰,無論如何也要等到年節之后,才能真正出手了。”
嚴云云譏笑道:“這一耽誤,阿郎已準備好了,賈蛐蛐必定也準備好了。等這些老臣出手,只會如雞蛋碰石頭,叫賈蛐蛐撿了他們的便宜。程元鳳等人,優柔寡斷,坐失時機,可謂庸手。”
“你不必嘲笑他們,老毛病又犯了,不尊重對手。”
李瑕又敲打嚴云云。
“程元鳳差的不是能力,你當他真看不出來?問題在于,他忠于宋帝,不可能擅自作主動我,只能反復試探我,促使宋帝來下決心鏟除禍端,這是忠臣這身份對他的桎梏。但也必然有一批在川蜀的忠臣受他感召,視我為叛逆。”
嚴云云斂了斂神色,道:“是,那可以推算出,大概要在年節之后,朝廷才能發出旨意強制撤換阿郎。”
“繼續推算。”
“阿郎已有準備,必不能讓程元鳳功成,到時他受此反噬,只能罷相。賈蛐蛐借機獨攬大權?”
“那你明白程元鳳為何坐失時機了?”
嚴云云心中一凜,應道:“他也有所預料,心知與阿郎為敵兇多吉少,故而試圖勸說阿郎,并做好罷相的準備?”
“嗯,他盡力勸我以求顧全大局,若不成,再對付我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他成事的可能很低,我還是敬佩這樣一個對手。”
李瑕不愿以個人恩怨來評述對手,又道:“程元鳳盡到了他為官、為臣的本份,是趙禥不配擁有這樣的良臣”
當今這亂世,南北各地有識之士,有人想匡扶雄主、有人想獨攬大權、有人想割據自立、有人想再造乾坤。
還有更大一部分人,能力不弱,偏是想背著一個昏君、并拖著一個龐大且腐朽的社稷,不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