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德。
是李瑕留在朝中的勢力。
若不是有關德每天在趙禥耳邊吹風,在李瑕離開臨安之后,賈似道只怕用不了一兩月,便能請到圣旨,把那些老頑固們通通趕走。
哪還能給李瑕一年時間收復隴西、出兵大理、招攬關中?
換言之,是關德在暗地里給使絆子,悄摸地對付賈似道,才給了李瑕迅速擴張實力的一年。
賈似道有時候恨不能派人直接把關德除掉了事,但沒等他動手,趙衿竟是先跑來直接問他“舅舅想殺父皇留下的內侍?”
“絕無此事。”
當時賈似道就明白,是那妖妃在背后搗鬼。
不能輕舉妄動
簡單來說,一直以來,李瑕留在臨安的勢力與程元鳳都在打壓賈似道。
這次,程元鳳與李瑕斗起來,才給了賈似道契機。
一邊是重臣逼官家除掉李瑕,一邊是關德不停為李瑕說話。
那只有一個結果,兩方勢力必然都會讓官家感到討厭,憎惡
看著關德被賈似道趕下去,趙禥咧了咧嘴,感到有些快意。
他發現,他已經開始討厭關德了。
一個貼身內侍,不好好伺候著,不去多找些美酒美人,盡日摻和到國事里。
他這個天子,根本就不想理國事啊!
煩死了。
偏偏鬧到這一步,趙禥也不得不理了。
“方才朕說到哪了?哦,程相公說李瑕想謀反。賈相公,朕還沒問過你,這事怎麼辦?”
賈似道應道:“臣之所以讓關德退下去,因懷疑他與李瑕有所勾結。”
他與趙禥說話,從來都很直接,盡量用最直白、易懂的話語。
若再像以往與先帝奏對時,用些隱喻,萬一眼前這個傻官家猜錯了就很麻煩。
“賈相公也覺得李瑕要造反?”
“李瑕做事從不聽朝廷調度,又在官家身邊安插人手,若不是為了謀反,臣想不出他是為什麼?是想要升官嗎?可官家早就想給李瑕升官了,他不肯,只想去川蜀,為的當然是謀反。”
最后這句話,說到趙禥心里了。
程相公都答應讓李瑕當宰相了,他不肯,那比宰相大的,還有什麼?
不由就是一個激靈。
其實,早在這之前,趙禥對李瑕的態度就已不同了
兄弟?
他就從沒有對李瑕有過一點點兄弟感情,一絲一毫都沒有。
只是登上皇位之前,能信任的只有親生父親和兄弟,就這麼簡單。
一登基,這份信任就已經變了。
換作別的皇帝,早該殺人滅口了。只不過,趙禥只顧著享樂,根本沒工夫去考慮這事情。
李瑕也不煩他,只說要保護他,沒讓他再去想這事。
這是他最滿意的一點。
為何滿意?一開始趙禥也不知道,反正就很滿意,每天只享受帝王之樂,開心得很。
近來突然發現,原來,在他心底里,極度憎惡聽到李瑕的名字、極度憎惡見到李瑕。
那樣一個各方各面都強過他的人,一出現就告訴他“你的身世會讓你失去一切”
李瑕一出現,帶給趙禥的就是這麼讓人憎惡的破消息。
然后,李墉一斧一斧噼死了榮王,解決了這事
趙禥覺得這很好,又能當皇帝了。
但經歷了這些是何感受呢?
感受非常糟糕。
李瑕帶給他的情緒,是嫉妒,是憎惡,是忌憚,還有恐懼,無比的恐懼。
他只想什麼都不知道,把頭埋在美人懷里,裝作無事發生。
“這麼說,李瑕真要造反?可是,朕可朕真的不想對功臣動手。朕讓程相公不要去招惹李瑕,程相公不聽李瑕很危險啊。”
趙禥縮著腦袋,回想起榮王死的一幕,又打了個哆嗦。
他覺得程元鳳、葉夢鼎等人太傻了,偏要無事生非。
賈似道看到了趙禥眼中的恐懼,眼中泛起滿意的神情。
因喜歡這樣的官家。
“右相確實不會做事,他派人去除李瑕了。”
“除掉了?”趙禥大喜,追問道:“那李墉除掉沒有?”
“沒有。”賈似道搖了搖頭,“今日,右相的消息還沒回來,但李瑕送了加急奏書,質問夔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馬千為何殺官。官家未見右相嗎?”
“嗝!”
趙禥大驚失色,酒意瞬間消散,驚道:“什麼?!這不是朕的意思朕沒有!朕朕朕朕都說了要問一問李瑕不不程元鳳要害死我!”
賈似道閉上眼。
他有些受不了了。
天子沒天子的氣度,還有那程元鳳,派人對李瑕動手,結果呢,李瑕的奏章都到了,程元鳳的消息卻還沒到。
靠這些廢物救大宋社稷?
唉。
“右相做得不妥,但說得沒錯。若不早除李瑕,李瑕早晚要殺到臨安”
“不,賈相公你不懂。”趙禥喃喃道:“你不懂的,李瑕也許并不想造反,朕朕與他很親厚賈相公你不懂”
“臣懂。”
賈似道忽然深深看著趙禥。
趙禥又嚇了一跳,忙道:“你不懂。”
“臣懂。”賈似道的語氣真誠而飽含忠心,緩緩道:“請官家信任臣,今日之事,只有官家與臣知曉,再無第三人。”
“你你你”
“臣對陛下赤膽忠心,請陛下信任臣。”
殿外,風雨如晦。
關德焦急地踱了幾步,心中預感更加不好。
隨著近來愈發多地提到李瑕,關德已能察覺到趙禥對自己的態度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