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若肯偷偷放人,罪名也輕,還有父親偏心于他,至少,他必不會死的”
張靜說著,已低下頭。
“其實,這兩天我便猜到這些了。我是在氣九哥,氣他寧可毀掉我的姻緣,寧可讓五哥涉險也不肯放棄他的前程。但我沒資格怪九哥,我不肯舍下與你的情意,他不肯舍下他的前程,我與他是一樣的,我們兄妹兩個都自私。只有五哥,心里從沒想著他自己,顧全家中所有人我怕他這次就傻傻地沒了”
這些話,她也只會對李瑕說。
李瑕向來不對她遮掩他的花心與野心,她也不向李瑕遮掩她的私心。
“你為了你的夫婿,他為了他的恩主。人各有志,強求不來。”李瑕道:“我派人去將張五郎帶出來,可好?”
“好,不過那到時五哥便不能舉亳州響應了。”
“事已至此,沒辦法的,忽必烈做這些目的本就是為了拔除亳州的隱患,他有這手段便隨他吧。”李瑕道:“總之別再擔心了。”
“我一點也沒能幫到你韓長史怕是要認為我沒資格作你的側王妃了。”
“不會。我喜歡的是你、娶的是你,又不是娶張家。”
“真會哄人,也不知有沒有被你哄得好些。”
李瑕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別多想了,明日成親,你只管作最美的新娘”
閨閣外已響起敲門聲,雁兒小心翼翼試探了一句。
“郡王還在嗎?我們得把喜被抱過去了,可不能弄亂了”
次日便是婚期。
婚禮簡樸中又帶著隆重。
鳳冠霞帔的張靜被扶上轎子。
她手里執團扇,遮著臉,既有喜悅,心里亦有些遺憾。
被逐出家門的女兒出嫁,到最后一個娘家人也沒來。
轎子在城中繞了一小圈,行至平陵王府前,氣氛雖顯得隆重,卻終究少了些什麼。
前面,李瑕下馬,掀開轎簾與她對視了一眼。
彼此笑了笑,張靜忙拿團扇遮著臉,等他抱自己下轎。
忽然,只聽東面有馬蹄聲傳來。
李瑕回過頭看了一會,轉身去聽人稟報了什麼消息。
“吉時還未到,再等一等”
轎子里的張靜不由有些擔心,生怕又出了什麼亂子。
已是二十一的老姑娘,今日再嫁不成可如何是好?
她難免焦急,想掀簾卻又不敢。
直等了好一會,忽然聽得外面愈發熱鬧。
之后,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亳州一別多年未見,今日特來送我妹子出嫁,祝你們百年好合”
張靜連忙掀簾看去,正見一身紅色婚袍的李瑕正與風塵仆仆的張弘道相對著,互作了一揖。
她不由愣了愣,自語道:“五哥終于想明白了,也沒那麼傻。”
漫天的花錢灑下。
有喜娘喊道:“快安排請娘家人先進院。”
張靜目光掃過張弘道身后一張張熟悉的面容,此時才感到自己的婚禮完滿起來。
“娘家人。”
她放下轎簾,忍不住撲哧一笑,抹了抹眼角,努力不讓自己的妝花掉
===第705章 側王妃===
均州。
十六日傍晚,張弘范牽著馬下了商船,自策馬向東徐行。
他眼神有些落寞。
既想著今日該是大姐兒出嫁的日子,又想到在漢江河谷見到的張五郎一行人。
“看來,五哥該是猜到了。”他又低語了一句。
正月,在昔木土腦兒,忽必烈那句“你家五郎,小聰明太多了”并非是對張柔說的,而是私下召張弘范密議,對張弘范說的。
當時大軍馬上要北征哈拉和林,山東李璮隨時有叛變的可能;關中已為李瑕所據;廉希憲叛投;諸多消息直指商挺、史天澤、儀叔安、趙璧等人也有通敵的可能。
形勢對于忽必烈極為嚴峻。
坐鎮亳州的張弘道遮遮掩掩、與李瑕的曖昧,證據確鑿。
亳州東可結李璮,西可與李瑕夾攻河洛,一旦有失,相當于對李璮的包圍圈出了個大缺口,讓其直接與李瑕相通。
不論張弘道行事是否代表張家的意思,已必須要除掉
忽必烈一方面以防范關中之名,派嚴忠濟鎮守太行徑,盯著保州,不給張柔反的可能,另一方面施恩張柔,加封榮大夫。
至于亳州暫時而言,忽必烈不能令張柔除掉張五郎,也不能開口叫張柔交回亳州。
一個不好,真逼得張柔魚死網破。
需要有所轉圜。
張弘范就是最好的人選,深受重恩,忠心耿耿。
且哪怕事情辦壞了,也不至于逼得張家跳腳。
忽必烈已給了張弘范太多的恩典,且還能給更多。
張弘范不會投附李瑕。
不說其家小在保州等各種原因,恰是因張大姐兒想嫁李瑕、張五郎已有暗中支持之傾向,張家投附之后,必被李瑕分權于諸兄弟。
只有忽必烈還能讓張弘范這個人繼承整個張家統領三十余城、八萬戶軍民總管大元帥的權力。
蒙古之寬,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對于張弘范而言,這件事既是機會,也是考驗。
若辦妥,往后張家之權必然全歸于他;若辦不妥忽必烈給他的恩典越重,一旦背叛,忌恨越深。
但張弘范不愿、也不能對張五郎下手。
家族才是亂世立命的根本,若兄弟鬩墻,張家也要分崩離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