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這邊天高地廣,風景遼闊,這邊人也豪闊。
廉希憲在回回人里氣量不算大的,但比賈似道還是能容人得多
“談公事吧,廉公今日來,為的是山東李璮之變?”
“是啊。”
“牽一發而動全身,誰能想到遠在東海之濱的一場變亂,還能干系到隴西時局?”
“李公夸張了。”廉希憲道:“不說蒙古,便是當年西遼國也是疆域廣袤,相比而言,山東到隴西這點路真不算遠。”
李曾伯頗覺沒面子。
作為宋臣,與人談疆域沒甚意思。
“近來西北面常見蒙古探馬出沒。”李曾伯起身,指點起地圖,“觀蒙軍于會州、蘭州、至六盤山一帶動向,恐有南下之勢。”
“想來,既是為了牽制我們在關中的主力,使我們不能響應李璮也是打算入境搶擄。”
“忽必烈既要平定李璮之亂,猶能抽得出兵力攻隴西?”
“恰是因阿里不哥棄哈拉和林而逃,忽必烈方得空隙平李璮之亂。”廉希憲手指在地圖上河西走廊的位置劃了個圈,道:“而阿里不哥一逃,西域諸王必有一部分轉而支持忽必烈,借著攻打隴西,還可整合這一部分兵馬。”
李曾伯的眼神便憂慮起來。
隴西地勢開闊,不像川蜀多險峻高山,不像京湖多江河湖泊,本就不好守。
何況如今立足未穩?
“老夫已數次傳信,請從漢中、關中調更多援兵入隴,今日廉公來,可帶了李郡王的答復。”
廉希憲沉默了片刻,道:“須再等等,這次不僅是西面受敵,東面防線的壓力亦很大。”
“老夫聽聞,李郡王先后俘虜了近七萬騎兵?隴西、關中、漢中一共有騎兵近兩萬之數,猶有五萬俘虜”
“不恰恰是這五萬俘虜供養著這近兩萬騎兵?”廉希憲道:“六萬匹戰馬,每年支草一千五百萬束,料一百五十萬石。一騎之費,可養步軍五人,而五名勞力,難養騎兵一人這帳李公不會算不明白,不知問這話又是何意?”
李曾伯微微苦笑。
他之所以問這個,無非是還想捉廉希憲手里的錢糧之權罷了。
且這般一問,李曾伯對李瑕如今的實力也有了個更直觀的了解。
李瑕最大的問題還是在于窮,在于沒有積蓄。但只要再有幾年光景,讓川蜀恢復生產,讓李瑕整編好兵馬,則必有不弱于李璮那積累了三十年的實力。
怪不得朝廷以及忽必烈都如此忌憚李瑕,因看得出來,眼下再不除掉,往后必然成為后患。
但對于李曾伯而言,這種內斗已不是當前最要緊之事。
蒙古騎兵就在西北方向虎視眈眈。
“老夫自是想守隴西。”李曾伯緩緩道,“但不知多久才能有援兵?”
“眼下還說不準。”廉希憲道:“只能與李公談談這次的方略,郡王打算盡可能地拖住河南兵馬,延緩李璮的覆滅。只要李璮還在,宋廷朝廷便可趁機出兵,漸漸將河南的蒙軍拖入苦戰,則蒙軍在山西的布局必亂,之后則趁亂先解決東面之敵,方可全力支援隴西”
此時遠在濟南的李璮大概不知道他這一場叛亂在多大范圍內造成了影響。東至瀕海,南至臨安,北至燕京,西至鞏昌,各方勢力皆被他牽動。
但也就在叛亂最開始,主導局勢之人就已經不是李璮了,是忽必烈。
之后,李瑕也開始試圖掌控住局勢的走向。
他的思路很簡單當對手要把壓力推到他頭上,他都是毫不猶豫把壓力反推到對手頭上。
在心態上,李瑕已顯得很輕松,至少已比史天澤、董炳輕松。
董炳確實是感到了惱火。
他亦是世侯,時年雖只有四十五歲,卻長相老成,做事穩重,甚至連忽必烈都稱他為“董大哥”。
董大哥武雙全,曾隨忽必烈南征大理,也曾攻過鄂州。政務上,他這兩年也能與趙璧、祃祃一起總領中原錢谷。
去歲,阿合馬懷疑趙璧、商挺通敵,強行將這兩人免職押往燕京,洛陽便換由董炳坐鎮。
這次李璮叛亂,川陜的李瑕會有何反應,董炳是與中書省通過氣的依劉秉忠的意思,與其說派王蕘到漢中是引誘李瑕出兵的,不如說是讓李瑕感覺到這是誘敵之計。
換言之,劉秉忠通過王蕘告訴李瑕“你若敢支援李璮?我們布好埋伏了。”
確實有埋伏,但李瑕來得太快了。
兩千騎兵,一人雙馬,糧草也不帶,專找擁有兀魯思的蒙古領主或是奧魯官進行搶擄
這是蒙軍的打法,但李瑕不如蒙軍那麼擅長驅使俘虜攻城,注定是達不到蒙軍穿插敵境的效果。
董炳思來想去,推算出了李瑕攻下永寧縣之后的幾種可能。
一是徑直退回關中;二是奇襲洛陽;
三是占據永寧,等待關中援兵,這是最有可能的,因永寧縣附近有個金礦,確實值得占據。
董炳有了推斷,命令他二弟董用向北繞道,封鎖崤道,又命令其三弟董忠由洛陽領兵緩緩向西推進。
兩路兵馬共萬余人,向永寧縣的兩千人包圍上去像是兩只手伸出準備拍蒼蠅一般,只等“啪”的一聲,將那蒼蠅拍死在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