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軍已經不向城內砲射火球了,而是直接把腐爛的尸體砲射進城,以期在城中造成瘟疫。
這并非阿術獨創的攻城戰術,本就是西征時的常法。
對于處在城墻下的俘虜而言,這樣的戰場根本就是地獄。
可事實上,蒙軍還沒有開始全力攻城,大股兵馬都沒進入到城頭上的砲車能夠打到的地方
于宋軍而言,這一仗打得很難受。
負責守著東城的陸小酉越來越焦急。
他每日都只能站在被水泡著的城墻上,眼睜睜看著百姓痛苦地死去,卻連一個敵人都沒殺到。
這日李曾伯例行巡視過來,陸小酉終于忍不住問道:“大帥,火炮能打到那個營寨,讓末將開火吧?”
他不是鞏昌駐軍,是漢中來的援軍,雖聽李曾伯調遣,卻非直屬,因此有時也敢提出建議。
“不要急。”李曾伯道:“你就是一炮打死了十幾個蒙人,有何意義?”
“可若是城墻塌了,還一炮未發”
“戰陣上不必考慮這等無關之事。”李曾伯忽然抬起手,指向城下的一隊俘虜,吩咐道:“射殺他們。”
“嗖嗖嗖”
又是一輪箭雨,十余個過于賣力挖城墻的俘虜倒在地上掙扎著。
李曾伯沒去看他們,而是觀察著蒙軍的態勢,思忖著。
“還沒蟻附攻城?阿術想要圍點打援是必然了但此子不可以常理推之”
想著想著,他忽然又想道:“若以常理推之呢?”
若按常理,阿術要做的本該是牽制關隴兵力,給劉整創造殺入關中的條件,不該殺到靈臺去,更不該殺到鞏昌來。
須知李璮正在山東舉旗,而大宋已攻至河南、山東、河北等地,蒙軍自是不該再攻關隴。
為何劉整、阿術還要殺來?
以攻代守。
蒙軍不擅守城,故而以攻代守。
如此一想,阿術打仗看似天馬行空,實則打的還是常理。
在鞏昌城下拖著,真無一部分原因是為配合東線蒙軍?
算時間,劉整六月中旬戰敗,彼時阿術尚在靈臺附近,至七月初,阿術仍在迂回關山古道,而再往后的二十余日,已至鞏昌城外。
一個半月間,劉整戰敗的消息早早就傳來這邊了。
但蒙軍的消息須由山西先確認,再放信馬至涼州或六盤山,之后才傳給阿術。
阿術行軍太快了,當并未得知劉整已敗。
李曾伯想到這里,喃喃自語道:“豎子,行軍再詭譎,也并非無跡可尋。”
他年老疲憊,抬起手,招了招。
陸小酉遂道:“請大帥吩咐。”
“有封緊要軍令,你能否派人突圍傳出?”
“末將一定想辦法。”
“莫急,這兩日或許便會有援軍抵達,看是否有機會”
蒙軍大帳。
阿術正在等著探馬回來。
他百無聊賴地掏了掏耳朵,道:“宋人的援軍應該就快來了,如果來的兵力與我們相當,就可以殺進關中。”
帖必烈很詫異,問道:“宋人有同樣的兵力你就不敢打了?”
“我是說那樣的話,關山道路的防線就是空的,當然應該殺進關中。”
因為不是在陣前,他們說話很隨意,沒什麼禮節,也不管冒犯不冒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阿術說著笑了笑,又道:“如果宋人追上來攔我,我就折返到南面,穿過祁山道。”
“你每天都在說這個,一定想要去關中嗎?”
“鞏昌這點小打小鬧沒有用的。”阿術打了個哈欠,斜睨著帳外,道:“這麼大的地方,只有五萬驅口,當年我打穿宋國,殲敵四十余萬人。”
帖必烈點點頭,深有同感,道:“大汗就不應該聽那些驅口的,早該把關中河南的漢人殺光,把田地改成草原,那就不會有這次的麻煩了。”
“呵呵。”
阿術隨意笑了笑。
說來,這兩個年輕人雖然也殺了幾十萬人了,比起他們的祖父輩而言,確實都只是小打小鬧。
金國在泰和七年的人口,大概是五千三百萬人,而在蒙金戰爭之后,只剩下一千萬人。
三十年不到,四千余萬人死于戰火與屠殺。
阿術的祖父,就是參與滅金戰爭、率軍攻破汴京的速不臺。當時速不臺還想屠了汴梁,被耶律楚材救下了一百四十七萬人。
帖必烈的父親,就是屠蜀的闊端。
二人的父祖加起來,下令屠殺的人數是真真切切以千萬計,這次趕著五萬俘虜攻城二十余日,每日只死那一點人,確實是有些沒意思。
“天下那麼大,大蒙古國還有那麼多土地沒有征服。”帖必烈又道:“大汗不屠城,搶下來的地盤又讓漢人搶回去,白費時日。”
阿術又隨意笑了笑,沒回答。
帖必烈還想再說話,還沒開口,被打斷了。
“你別評價大汗的做法了。”
“好吧。”
過了一會,探馬終于回來。
“報元帥,廉希憲領兵到了,駐扎在南面四十里的寨為鎮,全是騎兵,有萬余匹馬”
“萬余匹馬?”阿術問道:“多少人?”
“不超過五千。”
阿術好生失望。
廉希憲領兵才從天水境內出來,探馬就已經探到了。阿術本想突擊一場,沒想到短短三五日的行軍路線,宋軍騎兵硬是走了十余日,步步為營,并不給他偷襲的機會。
現在好不容易廉希憲到了,另外幾路宋軍卻又退回了各防線,繼續堵著阿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