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被擺好,輕輕一扶,扶正。
三根香插在香爐中。
“子明啊。”史天澤隨手倒了一杯酒,“你若在天有靈,就讓李瑕今夜中伏而亡吧。”
之后又倒了一杯,他轉向史權的靈位,正待開口。
“伯衡,你……”
“大帥!”
一聲通稟打斷了史天澤與侄子的在天之靈談心,他回過頭,因那探馬的神情而預感到有些不妙。
“宋軍……宋軍繞道偷襲了汾陽渡……”
聽到這里時,史天澤還在想,這不是壞消息。
李瑕中計了,偷襲汾陽渡,卻不知他早已布下埋伏。
然而那探馬還在繼續往下說。
“北面的伏兵,遜都臺將軍所部兵馬損失慘重。”
“慢著,何意?什麼叫宋軍偷襲了汾陽渡北面伏兵?偷襲伏兵?”
“是,遜都臺將軍說他正在全力準備埋伏,不想宋軍從背后的百峪溝殺出,難以……以抵擋,被……被擊潰了。”
“有多少傷亡?”史天澤問道。
遜都臺領著五千兵馬,本該與其他人合擊李瑕的,如今卻成了第一個被李瑕擊潰的。
那傷亡多或少,便影響著李瑕把雙方兵勢扳了多少回來。
“不……不知,恐怕是大敗了。”
“傳我軍令,附近兵馬全力圍追宋軍……”
“……”
史天澤發號施令,心里卻已不抱今夜能擊敗李瑕的期望。
他獨自在堂中徘徊,眼中愈發疑惑。
“李瑕是如何知道我布下了伏兵?汾陽渡?是張弘范嗎?”
~~
吳王渡、蒙軍大營。
張弘范正在命令他的士卒打起精神守備。
今夜有一小股宋軍襲營,燒了一小倉糧草。
這些糧草算起來并不多,但宋軍為何能襲營、還能全身而退卻頗為蹊蹺。
顯而易見,軍中必有李瑕的細作,且地位不低……
被偷襲的并不是張弘范的防區,他的營地在大營的北面,此時守好自己的營地就好。
安排完防務,張弘范重新轉回他的營房準備歇息,卻見張弘正從一旁跑來,神情有些怪異。
“九哥,你看這是什麼?”
張弘范一轉頭,見了張弘正手里的那封書信,還未看內容,想到今夜的襲營一事,已突然明白那會是什麼,臉色瞬間大變。
“誰投過來的?是誰要陷害我……”
===第794章 離間===
天還未亮,帳篷中還殘留著一絲魚湯味。
氣味是從一個陶罐里散出的,那是傍晚時李恒派人送來的魚湯,說是昨日在黃河上捕的幾尾青魚,味道確實鮮美。
張弘范吃過之后便把陶罐擺在一旁,忘了讓人收拾。
方才不覺得,但出了帳再回來才聞到殘羹的腥味。
暫時顧不得這點細枝末節……
張弘范目光落處,是一封被擺在桌案上的書信。
信封上寫的是“張九郎仲疇兄親啟”,旁邊一列小字則是“弟李瑕手肅”。
爐火燒得很旺,映著他的半張臉,顯得有些陰郁。
“九哥,你拆啊。”
張弘正先是伸手在爐邊烤了烤火,方才挪著身子在桌案對面坐下,直勾勾地看著信,又道:“我倒是好奇,李瑕能與九哥說甚。”
張弘范沒動,也不說話。
張弘正于是又嘀嘀咕咕。
“我對李瑕也很好奇,能把大姐兒拐走,得是怎樣的人物?短短數年間名震天下,引得我們十萬大軍來攻他,他……”
“信是如何來的?”
張弘范像是沒聽到張弘正還在說話,一開口就只管問問題。
“我一回帳篷便看到了。”張弘正道:“就擺在我床上,倒是怪了,為何不直接遞給九哥,卻是遞到我的帳中?”
“你今夜何時不在帳中?聽到有敵人夜襲才離開的?”
“不是啊,我一直在戍樓上和士卒賭錢……哦,不是,是談天,一直在與將士們議論軍務。”
“也就是說,你一整夜都不在帳中?”
“若這般說,好像也可以。”
張弘范目露沉思,凝視著張弘正的眼睛,道:“十弟,你實話與我說,是否你一直在暗中與李瑕串聯?當時在濟南城外,你見到王蕘了是吧?五哥托他與你聯絡?”
“沒有啊。”張弘正道:“我根本沒見到王蕘,他派了人來,被九哥你殺了不是嗎?”
“我能信你?”
“你愛信不信。”
張弘正徑直往地毯上一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五哥要懷疑我,我大不了就回保州去。有意思嗎一天到晚說這個投敵那個投敵?投敵的多了,五嫂也去漢中了,怎不懷疑嚴家?廉希憲叛逃了,廉家又有幾人受罰?憑甚盡日指責我張家?當年說好了世代鎮守地方,如今要變卦了不成。哈,爹還在呢。”
張弘范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他知道張弘正說的不錯,張柔還在一日,忽必烈就不敢動順天張家,張弘正大可以萬事不操心,回保州躺著。
但往后呢?
往后張柔不在了,誰還有功勞、威望能服眾,能保家族長盛不衰?
別的兄弟能添亂、能不管事,他張弘范卻要趁早建功立業。
“我并非是懷疑你,而是要收拾這爛攤子,免得別人懷疑我們,你可明白?”
“那九哥你收拾啊,要麼把這信拆了看看,要麼燒了,審我做甚?”張弘正依舊躺在地上,顯得有些不耐煩。
見這態度,張弘范便確定軍中那個給李瑕通風報信的人真不是他。
“好了,你去歇著吧,我來解決。”
“九哥真不拆開我也看看?”張弘正翻身起來,依舊對李瑕的書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