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潛說著這些,疲憊地躺下。
“觀這幾日攻勢,我感覺蒙虜已經急了也是,搶擄慣了的強盜,開戰一月猶未見戰利品,如何能不急?”
“不怕他們急,急也攻不上來。”
“依蒙軍攻蜀戰例,不少山城都是被他們夜攀險地、偷襲得手,你莫當他們只會騎馬射箭,不可懈怠。”
“是,請祖父好好歇息,孫兒這便去巡城。”
吳澤本是翩翩貴公子,短短幾日戰事卻讓他臉上的皮膚都顯得有些粗礪起來。
他成長得卻極快,愈發沉穩。
有些人就是做什麼都有天賦。就像吳潛,年紀輕輕便能中狀元,勝過許多寒窗苦讀的人。
吳澤亦是如此,習學武,治軍打仗,上手都很快。
他如今已代替戴先生,暫時當摟虎的參謀。
那戴先生說是讀書人,其實都沒有功名,只是識得字、會算帳。吳澤出身于狀元門第,自覺至少做得不會比戴先生差。
但這夜與摟虎坐在望臺上閑聊,摟虎卻說吳澤不如戴先生。
“戴先生平時都給將士們提心氣,吳郎君便不會。”
“要如何提心氣?”
摟虎想了想,招過一個士卒,道:“栓娃你來說,想讓吳先生給你說什麼?”
“戴先生說,這一仗我們能贏哩。但額正問他為啥能贏,戍樓就給砸塌了。”
“那你想知道我們為啥能贏?”
“也不是,額跟著將軍打仗,但就是戴先生沒了,有兩日沒給額們談心哩”
吳澤沒做過這些,也不敢貿然學著前任參謀去開解士卒,只試著給這栓娃說說為何能勝。
想了想,他說的還是吳潛剛才說的那句。
“我們能撐得住,蒙虜撐不住。
蒙虜打多久,我們就守多久,最后肯定是他們先撤。他們還忙著爭權、爭財,已經急了。”
“那我們這路守住了,其它路破了怎麼辦?”
吳澤就苦笑,道:“放心吧,我們這路是最難打的”
忽然。
摟虎勐地站起,張開他的弓,對著懸崖一箭射出。
那分明不見人的黑暗中響起一聲悶哼,有人滾下懸崖。
“敵襲!”
正月末的夜色很暗,稀薄的月光中人影難辨,望臺上的篝火卻照亮了摟虎與吳澤的身影。
“嗖!”
摟虎縱身一撲,將吳澤撲倒,再一回頭,只見黑暗中已有一支支鉤索鉤在城垛上。
在這開戰之際,他心里卻還浮起一個念頭。
“吳相公說的對,蒙虜果然急了”
===第811章 黃鼠狼行動===
潼關東。
董炳已攻下金陡關,連日勐攻潼關,這夜正在迎接從燕京趕來的信使。
“陛下不急。若李瑕是妄想借阿里不哥逼我們撤軍,打錯算盤了。宋人當哈拉和林是都城,卻不知逐草而居的草原人從來不在乎都城,此次必滅李瑕。”
“臣謹遵圣諭。”
“彥明兄啊,私下與你說一句,你必須盡快攻下潼關。整整一個月,沒有一路突破李瑕防線,陛下雖說不急,但又有多少時日容你們這般虛耗?”
“臣”
“不要稱臣,你我多年好友,這是我私下告訴你的。但,還要多久才能攻破潼關、攻占川陜,陛下需要聽你們一句準話。”
董炳不自覺地抬起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愿立軍令狀,一月內必破潼關。”
“你還要一月?”
“仲實,你該知道,諸路之中潼關是最難的一路”
延安府。
從太和山上向北望去,能看到延河岸邊的延安府城上的火把光亮。
秦直道歷經千年風雨猶然完好,跨河橋墩猶存,路邊雖有雜草,然而夯土結實。
郝天益眺望著夜色中那遙遠的火光,眼神冷冽。
他履冰從龍門渡上游渡過黃河后,確實是一度迷了路。
不是他無能,事實上,迷路就是行軍過程中最常見的事
但郝天益其實很快就捉到了一些當地人,當得知有小路可繞到延安府背面時,他突然意識到,背襲張玨才是真正的大功勞。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難跋涉,終于已準備就緒,只等楊大淵與張玨決戰,他將出其不意,給張玨的兵馬致命一擊
涼州東南,冰草臺。
耶律鑄徹夜未眠,坐在篝火邊撫著琴。
動作雖風雅,他心里想的卻全是殺戮之事。
琴聲悠悠。
耶律希亮肅容端坐在一旁,聆聽著他父親的琴音。
篝火另一邊,趴在地上正呼呼大睡的是蒙古大將哈蘭術,以及哈蘭術之侄忽剌出。
這叔侄二人當時沒能守住涼州城,哈蘭術是直接領著殘兵逃往興慶府了,忽剌出卻是在涼州城內放了一把大火,之后率著少量騎兵穿過了沙漠也抵達興慶。
能穿過沙漠,可見忽剌出并不簡單。
他其實還是黃金家族的駙馬,娶的是宗王莫哥的女兒忙哥臺只思蠻公主。
跑到這荒山野嶺來駐軍,夜里露宿在篝火邊,他們自然不是為了來與耶律鑄郊游聽一曲琴的。
為的是伏擊宋軍。
依耶律鑄之計,宗王合丹今已率大軍假意撤軍,正緩緩向興慶府撤退。
劫掠來的輜重、驅口都是放在最后,吸引宋軍來追引。
宋軍有一支年輕的騎兵,組建不久,將領也都很年輕,一直以來的作戰風格都很有銳氣,且不是第一次出城搶奪輜重與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