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王上只要說了,小道自然要認真辦妥。但還有那麼多武器盔甲要打造,鐵礦也不夠,人手也不夠,還有,尤其是煤也不夠”
一抱怨起來,孫德彧有些沒完沒了,他并不害怕李瑕,是以一種領多少錢做多少事的態度在說話。
“大半年都沒有再運煤回來了,當然是煉不了鐵了,如今搬到長安來,連樹也不讓砍。要讓小道來說,比起漢中,長安真是光禿禿的,實在是沒什麼好的。”
“知道了。”
無非仗打完了,又可以與某些蒙古世侯走私些煤炭回來了。治理一國,凡要做點什麼事,往往都是千絲萬縷。
那邊陸秀夫試著拉了雙華犁,他在前面拉,奚季虎則在后面扶。
等到李瑕完成了這日的巡視,兩人連小半畝地都沒耕完,卻已累得大汗淋漓。
農人們把他們迎回田邊,賠笑道:“相公們尊貴,哪是做這些粗活的。”
陸秀夫擦著臉上的汗,大口喘著氣,臉上終于又有了笑意。
臨安一行他攢在心中的灰心無奈就在這大汗淋漓里揮散了。
奚季虎則是問道:“我們翻的地還行嗎?”
老農們只是傻笑撓頭,又道:“相公們哪是做這些粗活的。”
隨行的官員們也全都笑起來。
其實他們當中或有許多人覺得這樣的出巡累,也煩與老農打交道。但秦王這麼做了,上行下效,他們也必須顯出重農、愛民的態度來。
風氣便是這般形成的。
黃昏,從豐利渠走向驛館的路上,奚季虎嘆息道:“臨安猶在黨同伐異,甫到長安,迥然不同啊,秦王即位,不造宮殿,不設儀仗,難得這麼快便能沉下心勵精圖治。”
“不是這麼快就沉下心。”吳澤道:“是從未因稱王而浮躁。”
“如此少年便坐擁半壁江山,一朝自立,舉朝震動,秦王卻猶不縈于懷,屬實了得。”
“是,我們都說秦王不像少年人。”吳澤笑道:“秦王自己也玩笑稱不如賈似道少年習氣。”
“賈似道裝的鎮定自若罷了,實則這次也是如臨大敵。”
“如臨大敵大可不必。朝廷偏安一隅久了,眼界難免太窄。其實王上稱秦王,并非是給朝廷看的。”
奚季虎恍然有所悟,反問道:“是給中原看的?”
“不錯,臨安不敢開戰,那作如何反應,是否冊封,我們都不在乎。該看的是忽必烈的反應,姑父且看吧,在開平或在燕京,忽必烈怕是來不及準備妥當便要匆忙稱國了。”
“開平、燕京。”奚季虎咀嚼著這兩個地名。
這是遙不可及的地方,以前幾年都不怎麼聽人念過。
以往考慮天下大勢的時候,從不用考慮到燕云十六州。
腦子里,淮河往北像是看不到的地方,一片黯淡。
但今日才到長安,連燕云十六州以北的開平都像是被點亮了一般。至少往后分析局勢,必須把它納入考慮。
眼界突然開擴。
===第848章 三五知交===
八月初六,李瑕自豐利渠歸長安,馬上便招集臣屬商議興修關中水利之事。
自唐末戰亂以來,關中水渠管理逐漸廢弛,眼下的水利難題有兩個。
一是長安城的用水問題,城內水源不足,挖井所得往往又是苦澀不堪的咸水。以往人口不多,還能應付,但隨著秦王遷至長安,人口聚集,用水已有很大困難。
二是關中耕地的灌溉問題,這次巡視豐利渠,秦九韶的記錄是“河底低深,渠道高仰,水不通流,廢弛湮塞,幾百年矣。”
諸人當中,李墉、吳璞、奚季虎都得過吳潛興修它山堰之后的經驗指點,雖然都不是水利專才,倒也可負責此事。
戰后百廢待興,李瑕麾下人才又太少,要他們處置的事遠不止這些,總之就是讓他們“辛苦一些,多多擔待。”
這事肯定不是一天兩天能商議出結果的,需要考慮到各渠道的引水、分水、輸水整個體系,以及長安城的規劃。
孫德彧也參與了這商議,因開鑿河渠所需的火藥以及各種器械須由他負責督造供給。
與會時也不知打了多少個哈欠,好不容易李瑕結束了這場議事,孫德彧才得以散衙還家。
從永寧門出了長安城,乘馬車往南行兩里地到小雁塔,又往西南方向行了十余里,才抵達唐城墻的遺址。
足見唐長安之大。
前方是一大片廟宇,馬車行到近處,卻見上面的牌匾分明是“格物院”三個大字,字跡疏朗飄逸,出自大家之手。
時近黃昏,進了格物院,里面是一派繁忙景象。
因是不久前才從漢中調了一批人到長安分院,此時院子還堆滿了裝著書籍、圖紙、材料、樣品的箱子,來來往往的人們在整理。
人員也是形形色色,道士、和尚、文人,老的、女的、殘疾的,進格物院做事基本只有讀書識字這一個要求。
孫德彧一進門便負起雙手,微昂著頭,擺出些架勢了,才往里踱步。
“院長回來了。”
“院長……”
每有人喚,孫德彧都含笑點頭應著,最后自己沒忍住得意,完全笑開了。
他本就長得一張娃娃臉,白白凈凈的,這一笑更顯得孩子氣,但路過的眾人都還是“院長”喚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