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連太原路都掌握不住了,呵,廢物。”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沒用。”郝天益道:“你讓我舉旗一呼,軍民云集,真不行。山西世侯不過是州縣小官,沒人會隨我舍家舍業地賣命。但我……”
“那是能與你賣命的都死在黃河上了。”
“夠了,嘲諷的話,我近來聽得太多了。”
“因為我瞧不起你,你逃出來連妻妾都丟了,還配當男人嗎?”
“我妻卷不會有事。”郝天益道:“我近來常讀《答蘇武書》,發現我不是李陵、蒙元也不是漢。蒙古人將女人看成財產,不會因此殺她們。胡人嘛……”
“幾年前我便與你說了一萬遍,你今天終于發現了。呵,可笑。”
“總之。我若不跑,我那幾個弟弟會覺得我是累贅。但我若真逃了,他們不能拿我如何。回過頭想想,反而會認為我是條退路。我退一步,對誰都好。”
“呵。”
王蕘懶得多說,翻了個身。
郝天益轉向王成業,道:“我經營多年,太原路的故人們雖不能隨我拋家舍業。但我請他們偶爾幫些小忙,這點人情還是有的。我活著,對你們有用。”
“我知道。”
“今日你們舍了一個據點,來日,我可為你們再設十余點。”
“我知道。”王成業掀簾向外看了一眼,道:“到了安全之處,你把太原的情報給我。”
郝天益笑笑,道:“我不僅知道太原的情報,還知道草原的情報。”
王蕘倏然坐起。
“你知道?”
“郝天挺能收買我的人,他身邊卻也有我的人。”郝天益道,“我想當秦王的開國功臣總得有點用。”
“哈拉和林如何了?”
“我為何要與你說?”郝天益反問道,“到了長安,我自會面稟秦王。”
他拋出這幾句話,舒了一口氣,疲倦地往車壁上一倚。
累了。
他能耐確實遠不比郝天挺、范弘范這些能得忽必烈青睞有加的。不堪受辱,拼命求活,也只能掙扎出這點活路。
但終究是感到些許安穩了,能睡個好覺了。
……
王成業出了車廂,坐在車轅上與馬琰并肩而坐。
車廂里是蒙古宰相、元帥的兒子,雖然歸附過來,始終還是與他們這些人不同。
他們這些在軍情司賣命的,才是身世相近,相互關切。
“還好,我們聽了任的,恰能出城。但是我好擔心道士,不知他咋樣?”
“是啊,希望他沒事……”
===第859章 犰狳===
一具尸體被搬到了太原總管府門前。
郝天挺執著火把,俯身看去,自語道:“少見這般平整的傷口,這人是個用劍的好手。”
他雖年少,不僅武雙全,還會些醫術。因如今的中原士人沒有宋人那麼在意科舉,活在戰亂連綿的年頭,講究技多不壓身。
“是個好手。”張弘范道:“我抵達杏花巷時,王蕘或其屬下才走不久,火爐尚是溫的,派人去追,死了這個手下,卻還讓對方逃了。”
“說明王蕘還在城中?”
張弘范點了點頭,道:“不論是不是王蕘,算是李瑕手下的能人。”
“也許是李瑕弟子,我聽說他擅長劍術。”郝天挺道:“若有機會,能交手一番才好。”
他說罷,看向郝天舉,問道:“三哥,你那邊呢?”
城門是郝天舉負責派人封鎖的。
十一年來,蒙古大汗時有征召世侯兵力攻宋,以往多是郝天益、郝仲威領兵隨征,郝天舉也常年打點太原路之事。
中秋節那夜,郝天益被諸人所逼服,答應上表自請軍民分治,便交出了金虎符。
當時郝天舉便已在控制太原城,配合擒下王蕘。
他很確定,王蕘在太原城內。
“中秋夜里到現在,我都派人嚴密控制城門,而大哥是今日白天才去見王蕘的,必然還在城中。”
郝天舉說著,向張弘范一拱手,道:“張帥也辛苦了、畢竟張帥對太原還不熟悉,也不知哪些人有可能包庇對方。不如由我散出人手去搜捕。等有線索了再請張帥派人捉拿,如何?”
“暫時不要清理郝天益留下的將領,以免人心浮動。”
“是,張帥放心。”
“有勞了。”
張弘范點了點頭,安排人收斂手下的尸體,將搜捕之事交給郝天舉。
這場搜捕持續到了次日。
太原城并不大,郝天舉也有足夠的掌控力,在最快的時間里就完成了對整座城池的篩查。
王蕘特征明顯,郝天益更是城中太多人都見過,且還帶著其三個兒子。
然而,這樣好找的幾個目標,一遍篩查下來,竟是毫無線索。
郝天舉不得不懷疑他們莫非是出城了。
“讓張帥見笑了,或許是哪個大哥的舊部,將他們藏在什麼密室當中,又恰好無人瞧見。”
“昨日有誰出城了嗎?”張弘范問道。
“沒有。”郝天舉很篤定,道:“除了兩名往開平的信使,就只有毛先生一行人出城。再無旁人。”
張弘范心念一動,不動聲色道:“知道了,王蕘必還在城內。我明日須往解州見阿合馬,太原之事便請郝兄盡心。”
“份內之事,一定盡力。”
“對了,郝天益的金虎符哦,我回程時再給我即可,我須帶回開平交還陛下。”
郝天舉有些為難,猶豫了一會,到最后還是低聲道:“這個被大哥拿回去了。”
這事他也有些想不通。
當時從郝天益手上拿到金虎符,他分明有留意著不再讓兄長拿回去,都是貼身揣著,但不知怎地,還是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