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在胡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她一只手已撫在李瑕胸膛上,又喃喃道:“你今天聞起來,就像是一只強壯的野獸想吃肉了,吃了人家這塊肉還不夠,還想要更多”
李瑕撫著閻容的腰,恍然明白了近來隱隱有所缺失的是感受是什麼。
“以往每年都是打打殺殺,去爭去搶,現在忽然緩下來了,雖然明知緩下來很有必要”
說到一半,李瑕回過頭看去,閻容已經睡著了。
她是他身邊性格最強勢的一個,沉睡時卻也顯得溫柔而繾綣。
李瑕于是任由閻容枕著,抬頭看著帷帳,像是處在一種睡不著但也只能躺著等待的狀態。
李瑕心底覺得,自己確實像一只困獸。
他像是一只狼,和老虎撕咬了一番,累倒在地上,這時老虎本要撲將上來,但卻轉身走了。
老虎要去對付豹子。
于是狼喝著水,補充著體力。它知道,待老虎或豹子咬死了對方,留下的一方一定會再過來。
喝水與休息當然是必要的,但它不安。
因為沒看到樹林深處老虎與豹子打得怎麼樣了,而且饑腸轆轆,沒有肉吃
次日清晨,李瑕重新回到公房,還是沒等到軍情司的情報,心中已有一點狂躁。
他踱了幾步,再次翻開地圖,手指沿著河西走廊一路向西。
長安、鳳翔、鞏昌、蘭州、涼州、甘州、玉門關尹州、別失八里。
“遠?太近了,太近了。不能坐著等他們的結果,不能只是等。”
就像是那只瞪著樹林深處的狼呲著牙,微俯著身子刨了刨地。
它莫名地不安,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往樹林深處嗅一嗅。
李瑕忽然想到什麼,隱隱捕捉到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消彌那種野獸般的不安預感。
他瞬間精神一振,坐下,鋪開紙墨,提筆寫字。
筆尖觸在紙面上,起筆轉折,寫的卻是回鶻。
寫到一半,李瑕忽停下筆來,把這半篇回鶻撕了,重新落寫。
這次,他寫的卻是漢字。
次日,李瑕從關中守軍中抽調了一百名精銳之士,組成了他的近衛,軍中稱之為選鋒營。
自李瑕上戰場以來,一直都沒有專門設立親兵營,都是戰時臨時選調。以他的武力,護衛也少有表現的機會。
這次卻有些不同,他會在處理完政務之余,親自訓練選鋒營。
似乎是為了借此找回當初在慶符縣練兵時的感覺。
如今他已是秦王,治下之疆域跨地四千里,擁兵近二十萬眾,親自訓練一百人其實是顯得有些不務正業的。
好在李瑕并不耽誤處事公務,臣屬們也沒說什麼,權且只當是李瑕的個人消遣。
選鋒營駐扎在長安城西郊,顯得有些神秘。
而在選鋒營成立了幾日之后,胡勒根也被調防回長安,領著一隊蒙古騎兵進入了選鋒營的駐地。
“四千里山河,西抵玉門、東至夔門、北鎮關中、南擁大理,所謂二十萬兵力分鎮四方守衛疆土,若要調動,先問二字,曰糧草。胡勒根,你先教教他們蒙古人是怎麼行軍的”
===第880章 賢主===
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才過了年,一轉眼正月又要過完了。
正月二十七日上午,隅中時分,陽光透過紙窗灑進議事堂,偶有院中柳樹上鶯啼聲也傳來。
天氣正好。
議事堂上桌椅陳舊,但兩排官員坐在那,不論老少,個個都是腰板筆直,精神奕奕。
秦王基業初創,正是生機蓬勃之際。
“引渭穿渠,起長安并南山下,至黃河三百余里,另治廢堰營田六十莊,計田八百五十四頃,今秋約收二十五萬石”
奚季虎猶雙手捧著折子在念著,把今年春耕的田畝數從關中一直說到河西。
“宜于古涼州建鎮戎軍以備蒙虜,請于城四面置屯田務,開田五百頃,置軍三千人、牛一百四百頭以耕種之,再置堡寨,使其分居。無寇則耕,寇來則戰”
他這說的全是數字。
站在議事堂四角的幾個侍衛聽著聽著,困得不行,已經連著把頭往下磕了許多次。
端坐在上首的李瑕卻半點沒有覺得乏味,很認真地一邊聽一邊記,以求做到對這些事都心里有數。
事實上,恰是因為他這個秦王始終態度勤勉端正,上行下效,才讓下屬人都是一副認真做事的模樣。
有些人可以嘻嘻哈哈,活出自我,一聽這些數字枯燥乏味就走神,如孫德或所言“道法自然,無拘無束”。李瑕不行,只要他還想在這亂世對抗蒙古,就必須做到常人做不到的。
至于“無拘無束”對他而言不是奢侈品,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概念。
李瑕有這樣的自覺,堂上的官員們對他也十分滿意。
坐在最上首的韓承緒目光看去,感慨不已,以前那個每每傷痕累累的李瑕如今已是雍容雅,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身袞袍雖不華貴,卻盡展威儀。
這邊還在說話,那邊關德輕手輕腳從后面繞進來。
盡量在不驚憂諸位相公的情況下將一封公擺在李瑕桉頭。
能在議事時送進來的書,只有李瑕交代過的“軍情司若有情報馬上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