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可以確定。”林子道:“玉門關西南全是戈壁,一望無際,若有大股騎兵來遠遠便能望見。他若想當面刺殺王上有可能,但若想大軍包圍,以王上的騎術,圍不住的”
再問了幾個細節,確實也沒有更多情報了。
次日李瑕又安排探馬、并親自往陽關探查了地勢,確定阿魯忽并無大軍埋伏。
如此,很快到了約定好的會盟之日
四月二十八日,陽關。
這是“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陽關。
它曾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關隘,唐代之后卻已漸漸廢棄了。
出了陽關廢墟,再往西南行了十余里,一路都是漫天黃沙。
終于,前方是墩墩山,大漠戈壁之上被稱為“陽關耳目”的一座烽燧城墻還立在那里,透著股殘敗之感。
阿魯忽的人馬就在烽燧城墻的那一面。
胡勒根帶了一人驅馬上前,奔上了墩墩山,放眼看去,只見極遠處的綠洲上搭著帳篷,有數千匹馬停留。
很快,有兩名蒙古騎兵上了墩墩山,與胡勒根交流了幾句。
之后綠洲那邊便有小股騎兵向這邊而來,舉著一桿象征著可汗的旗幟。
胡勒根讓人看著對面,自己則驅馬回到李瑕面前,稟道:“王上,對面有二十多人過來了!”
李瑕也不擺譜、也不拿大,對面帶了二十人,他便也點了二十人,驅馬上了墩墩山。
到了烽燧城墻前,李瑕翻身下馬,邁步上了這千年古跡。
他按著劍,向西面看去,只見那二十余騎也剛剛到附近,為首之人裹著一身黑袍,抬手止住下屬,竟是獨自一人向這邊走來,也沒帶武器。
風沙太大,李瑕只好稍瞇起眼,打量著對方,漸漸有些疑惑起來。
他看得出來,對方這身形像是個女人。
而且是頗成熟的女人。
終于,等對方走到近前,拉下臉上防沙的面罩,果然是位四旬左右的蒙古婦人。
第一眼,這婦人談不上美或不美,只有威嚴。
她神態、步履間給人一種殺伐決斷之感,比趙昀、賈似道要有威嚴得多。
相比起來,趙昀、賈似道在她面前就像少女一般。
她緩緩走到了李瑕面前,沒有開口說話。
李瑕先開口,用蒙語問道:“你不是阿魯忽?”
“我不是阿魯忽。”黑衣婦人語氣澹澹的,道:“但,我才是察合臺汗國真正的掌權人”
===第892章 可敦===
聽到“掌權人”三個字,李瑕才再次仔細打量了走到近前的婦人。
歲月已在她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風吹、日曬、霜雪,還有干燥的天氣和刀槍箭戟。
她脖頸處還有一道頗深的疤痕,也許是旁人,也許是她自己,曾經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割了進去。
若在江南,就連一些老男人都擁有比她更細嫩的肌膚。
她不像一個長年養尊處優的婦人,而像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
李瑕都有點想把高明月、韓巧兒非要他帶的防曬膏送給她一瓶,聽她們說是以益母草、紫茉莉花秄研磨而成的但不記得那行囊放在哪里了,一路上就沒用過。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點頭示意,用蒙語作了自我介紹。
面對著李瑕那直視的目光,婦人并沒有逃避,也沒有生氣,任由他打量著,甚至還抬起頭讓他看清她的脖子,似乎是以傷痕為榮。
兩人這般對視了一會之后,她才報了自己的名字。
“兀魯忽乃,汗國的可敦。”
李瑕忽然明白了軍情司為何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一個婦人。
阿魯忽、兀魯忽乃,這兩個人的名字讀出來不能說一模一樣,但也只差最后是否“乃”這一下。
林子去年年底開始打探西域消息,半年來,尹犁河流域戰亂不斷,阿魯忽遠遁大漠。消息渠道少,還往往一兩個月才能往返一次消息。要他能分清蒙古語里的“阿魯忽可汗”“兀魯忽乃可敦”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歷史總是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低級錯誤。
好在軍情司這個失誤沒造成太大的影響,區別只在于來的是阿魯忽還是兀魯忽乃。
“看來,我們寫信交流過?”
“是我回復了你的信件。”
“你邀請我來會盟,但我還不確定你是否真的有足夠的權力。”
兀魯忽乃道:“是你邀請我來會盟,你剛剛才說了,你寫信給我。”
“寫信給阿魯忽。”李瑕糾正道,“我邀請的是他,不是你。”
“不要因為我是女人而小瞧我,英俊的年輕人。”兀魯忽乃道,“我是察合臺汗國的監國可敦。”
“阿忽魯正當壯年,應該不需要妻子來監國。”
“不是他需要妻子監國,是因為娶了我、他才能成為可汗。”
兀魯忽乃說著,掃了一眼李瑕身后二十余人。
李瑕遂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烽燧。
他們都想掌握談話的主動權,區別在于,李瑕不需要去證明他這個秦王對秦國的掌控。
兀魯忽乃卻不得不述說她的故事。
“我十四歲就嫁給了哈剌旭烈,那一年他十二歲。
他是察合臺可汗的長孫,是汗位的繼承人”
李瑕只是不了解兀魯忽乃而已,并非是完全不了解察合臺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