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聊一路行軍,前方便到了瑪納斯河。
過了河,有個石河子城。
此地離別失八里已有五百余里,探馬根本都還沒發現后面有敵兵的動靜。
當這些探馬從后方趕上來要去回稟耶律鑄,哈答駙馬見了,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儒弱的宋人和被宋人勾引了的寡婦肯定不敢追來啊!開玩笑,十余萬大軍”
沒過多久,仿佛是為了打擊他的狂妄,前方響起了鳴鏑之聲。
“報!前方遇襲!前方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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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鑄翻身下馬,迎上了從西面趕過來的探馬,只見他身上還插著兩只箭矢。
“仔細說,被什麼人攻擊了?”
“報丞相,我們一個千人隊先渡過河,往西探路,在三十余里外的石河子城附近遇見一隊騎兵,看到我們的旗號,立刻就招呼人圍殺上來,殺了我們的人,搶了馬匹”
“西面過來的?”
耶律鑄輕聲念叨著,已明白來的是誰了。
下一刻,又有一名探馬從西面趕到,喊道:“報!丞相,敵軍快到河對岸了。”
耶律鑄抬起他的望筒,在那泛紫的視線之中,漸漸看到了一頂九游白蠹。
不是拖雷家族的九游白纛,是窩闊臺家族的。
“窩闊臺汗嫡幼子的唯一嫡子海都,率軍前來平定叛亂”
齊吼聲從遠處傳來。
戰事未起,這邊的諸王已然心亂了…
~~
海都今年三十歲。
他的父親名叫合失,“合失”其實就是“河西”,指的就是河西走廊。
合失是窩闊臺的嫡幼子,出生那年,適逢成吉思汗征西夏取勝,因此取了這名字。
窩闊臺曾經有起意過,把汗位傳給合失,但合失比父兄還能喝酒,嗜酒成疾,在歡樂的地毯上狂奔不止,年僅二十四歲就死了。
海都從此成了孤兒。
他的伯父貴由死的那年他才十四歲,蒙哥即位他才十七歲。
因此,蒙哥雖殺了很多窩闊臺家族的人,卻放過了年紀還小且沒有參與變亂的海都。
海都是親眼看著堂兄失烈門被處死,忽察、腦忽被流放。
于是他忍辱負重,在蒙哥面前表現的甘于平庸、只求安逸,終于被分封在了海押立。
海押立位于伊犁河流域以西,離阿力麻里不過四百余里。
當時,蒙哥與金帳汗國的拔都、與察合臺汗國的兀魯忽乃關系極好;還在阿母河設立行尚書省,派遣官員治理;又派了使節石天麟到海押立緊緊盯著海都
那些年,海都始終沒有積蓄實力的機會。
直到六年前蒙哥終于死了,他才漸漸開始招兵買馬。
做什麼?
擊敗拖雷家族、奪回蒙古大汗之位!
這一生的經歷,讓海都完全不同于玉龍答失、藥木忽兒、昔里吉這些年輕人。
蒙哥即位這些年,拖雷家族的年輕一輩們享盡榮華富貴的時候,海都正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咬著自己手背告訴自己要隱忍。
他已經褪去了這個年紀的沖動,愿意委曲求全,能夠步步為營。
為了勝利,他能夠不擇手段。
所以,他能聯絡玉龍答失。
而當玉龍答失告訴他,東面有個叫李瑕的宋人正在與忽必烈斗得不相上下,海都馬上就來了興趣。
此時此刻,跨馬立于瑪納斯河畔,他手里正拿著一卷羊皮紙。
那正是天池忽里勒臺大會的請諫。
“反對忽必烈的忽里勒臺大會,怎麼少得了我?”海都喃喃自語著,眼神卻很冰冷。
他將羊皮紙收好,抬頭看向了對岸。
“可汗,那是阿里不哥帶來的漠北諸王,是否先派使者招降他們?”
“不,先擊敗他們,讓他們知道窩闊臺家族已重新崛起。”
~~
戰鼓起。
蒙古語的戰歌也響起。
“為大汗的榮耀,擂響黑牦牛皮幔戰鼓,騎上黑色快馬,穿上鐵硬鎧甲,拿起彎刀與利箭,上沙場”
河東岸,耶律鑄終于無法控制他的神情,已把憂心忡忡刻在了臉上。
他用望筒掃視過對岸,判斷出海都的兵力并不算多。
但諸王心思各異,讓他實在沒信心打贏這一仗。
耶律鑄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文人,不是統帥。
“丞相。”
伯顏策馬而來,徑直趕到耶律鑄身旁。
“丞相若能調萬人隊給我指揮,我有信心能擊敗海都。”
耶律鑄抬手招了招,低聲道:“并非我信不過伯顏,但人心不齊,不如趁海都還未過河,向北撒如何?”
“不可。”伯顏道:“請丞相放心,經過貴由、乃馬真、海迷失的禍害,窩闊臺家族已經喪失了人心。漠北諸王不會很快歸附海都,因此海都想要用一場勝利來重振他的威望。我們更不能退了。”
“我擔心諸王的戰士沒有戰心。”
“我了解海都,我來時經過了海押立。”伯顏道:“海都還太年輕了,還沒有積蓄到足夠的實力。丞相如果能相信我,我一定能擊敗他。”
耶律鑄深深看了伯顏一眼,感到有些荒唐。
就這樣一個從伊爾汗國來的使節,自己竟要委于他重任嗎?
然而,他竟是不自覺地應了一聲。
“好!”
鼓聲愈響,戰歌愈揚。
伯顏接過金符虎策馬穿行在大軍之中,顯得十分沉著。
河對岸的海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