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德揉了揉頭,沒拆,吩咐道「請陳先生過來。」
他的幕僚雖然多,但最器重的無非也就是陳元彬與丘震亨。
因為不識字,凡有文書往來,基本都是這兩個幕僚給他念的。
不一會兒,陳元彬趕過來,衣衫不整,似乎是被吵醒的。
呂文德并沒有什麼客氣話語,指了指案上的信,道「看看說了什麼。。
「是。」
陳元彬上前,小心翼翼地拆開火漆,看過之后大喜,道「張晏然援兵追著史俊,趕到鄂州,與少將軍合力,重挫了叛軍。少將軍在信上說,史俊傷亡慘重,他馬上可以奪回鄂州,請少保不必有后顧之憂。」
呂文德松了一口氣,心里便又傾向于殲滅李瑕。
「老六又說了些什麼。」
陳元彬這才拆開呂文煥的來信,道「六將軍說,元軍董文炳攻打潼關,大敗,鹿門山附近的元軍已退去。」
呂文德毫不詫異,道「蒙古人真是廢物,連牽制李逆都做不到。」
依照他過往打仗的經驗,常常可以擊敗蒙古人,反而是對陣李瑕從來沒討到好,眼前的消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老子早就與呂老六說過,胡人不擅水戰,不可能南下,讓他不用擔心。」
「是,學生也認為,眼下是殲滅叛賊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便再也沒有了。「
正說到此處,帳外又響起了通報聲。
「報,少保,丘先生遇襲了,在羊石廟遭遇叛軍,被叛軍所殺……」
「什麼?!」呂文德大怒。
陳元彬已快步到了地圖前,沉吟道∶「羊石廟,李逆這是要切斷我們與襄陽城的聯系。」
「一只被逼到死途的狗還敢咬人,打死它……」
~~
陳元彬拿起那兩封信,要為呂文德將他們收好。
他走到了放置文書之處,背對著呂文德,卻是將它們都收進了袖子里。
出了大帳,他抬頭看向星空,心想這密密麻麻的十萬宋軍的命運、這大宋的國勢居然被一個越來越暴躁、固執的老頭一念之間就決定了。
若說出去,誰又能相信呢。
「可笑,可惜,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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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背疽===
天光初亮時,李瑕早早起來,走上了樓櫓的最高處,召房言楷來一起用早食、觀軍勢。
「昨日劉元禮的援軍已經到了,房卿與我打個賭,猜呂文德今日是否會休戰。「
「猜不透啊,呂文德名震天下之時,臣還只是小小一慶符縣主簿,不了解他。「
李瑕想了想,道:「呂文德這人是個奇跡。」
「陛下竟如此評價他?「
「他是個奇跡,在當世以平民出身屢建奇功,官至顯貴;在趙宋這種重文輕武的環境之中,能建立出這樣的軍閥。」
李瑕抬起手,指了指岸邊那綿延數里的營地。
房言楷點了點頭,道:「聽說他還不識字,臣真是想不出一個不識字的將領到底是怎麼打仗的。」
「不識字不影響他打仗。」李瑕道∶「以前他比我還要兇猛、莽撞,他曾只率三千人乘船溯渦河而上,直搗汴梁,打得蒙軍措手不及……」
「只能說是時勢造英雄啊,那些年天下豪杰熱血抗蒙,有人能勇、能打出戰果來,有志之士自會追隨他拼殺出一條血路。」房言楷道,「時勢造英雄,也許沒有呂文德,也會有李文德……臣反而認為,宋廷太過倚重他了。」
「呂文德還是有能耐的,他用兵靈活,不拘于常形。
為人看似粗莽,其實懂進退、能屈能伸。你看他先后投奔趙癸、謝方叔、賈似道,可見他是個能變通的。」
「陛下認為他會休戰?「
「很可能吧。「李瑕想了想,又道∶「但不好說,就如房卿所言,宋廷太過倚重呂文德,也許會使他變得妄自尊大。」
說的是呂文德,他其實是在自勉。
房言楷還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回過頭,抬起望筒看了一眼,道∶「沒有休戰。」
「那就打敗他。」
李瑕沒有太多的驚訝。
呂文德是否會休戰本就在兩可之間,打就打。
……
號角聲又響起。
宋軍再次發動了攻勢。
呂文德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如果真如呂文煥所說的,休戰,等朝廷與李瑕議和…那麼,他還得要承認李瑕是皇帝不成?
臨安城里的趙愿意承認,甚至向李瑕稱臣。
他呂文德做不到。
同樣是大宋的武將,他抗蒙三十余年戰功赫赫,都沒能裂土封王,憑什麼李瑕能稱帝?
他能屈能伸不假,投在趙癸、謝方叔、賈似道門下,是因為這些人天生就是比他高貴的。
而李瑕的出身比他賤,資歷比他淺,只會激發他性子里「好妒而切忌「的一面。
那就殺。
令旗一搖,一隊隊的宋軍士卒只能向叛軍攻去。
……
「轟!「
這日,叛軍援軍毫不留情、毫不節省地向宋軍擊射出火炮。
他們帶的火炮不多,僅有一門,就擺在劉元禮的主船上,劉元禮也并不擅長指揮水戰。
但他是生力軍,又是從上游攻下游,且一出現就擊垮了宋軍的士氣,天時地利人和都更有利。
每一次火炮射出,都很容易能擊毀或擊沉宋軍的船只。
戰場上的傷亡越來越重。
另一邊,在呂文德的嚴令下,宋軍也對李瑕所部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