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包圍以來,戰事一直是由王蕘從山東帶來的水師將領指揮的。李瑕在旁看著,覺得他們稀松平常,奈何自己不擅水戰,無可奈何。
感覺便像是被呂文德用手夾著腦袋,一下下猛拍。
終于是等到了局勢變化,該反擊了。
房言楷道:「臣非是不信陛下之神武,唯恐……」
「好了。朕要當皇帝,有人不服,不打到對方服,難道是靠嘴巴去說服嗎?」
~~
四更時分。天色灰蒙蒙。
劉元禮從戰船上躍下,牽過戰馬,翻馬而上。
他深吸了一口夜風,瞇著眼看去,能遠遠望到就在東面不遠的宋軍營盤,有點點火光。
只要殺穿那個營盤,他就能與李瑕匯合。
今夜必然要重挫宋軍。
殺掉很多的漢人士卒。
而原本只需要呂文德理智一些,這一戰是可以避免的。
「仗打到這個地步,呂文德還不知休戰、不知保全實力,一代名將就這麼蠢嗎?」
劉元禮驅馬而上時,這般喃喃了一句……
襄陽。
呂文煥在四更時分才安排好明日的防務,疲倦地走下城頭,掀開衣甲。
血已然干了,黏著他的傷口,很緊,撕下來之時很疼。
即便如此,他還是召過親吏們,問道:「我大哥的消息回來了嗎?他何時率軍來支援襄陽?」
「將軍,呂少保似乎不打算支援襄陽。隆中戰場似乎還在猛攻李逆……」
「為什麼?」呂文煥訝道。
他分明已傳信呂文德,指出元軍有所異動,請呂文德先與李瑕休戰,靜觀其變。
哪怕只休戰幾天也好,這是最穩妥、最理智的決定。
「末將也不明白。在敵軍攻打襄陽之前,末將便已將消息遞出。
今日又派人冒死渡船送信,但一直沒收到呂少保的回復。」
「大哥怎麼會……」呂文煥語氣焦急,「襄陽地臨三國交界之地,形勢復雜,豈可如此莽撞?」
這種多方勢力滲透的局面,以不變應萬變才是良策,本以為呂文德懂的。
呂文煥從小就親眼看著呂文德南征北戰、建功立業,完全沒有想到這
個大哥會犯這樣的錯誤。
要知道,三十年間,孟珙、趙癸、杜杲、余玠、王堅等多少英雄豪杰都走了,大宋的中流砥柱只剩下呂文德一人。
這是大宋最有經驗、最有威望的名將。
怎麼可能?
「我不信,怎麼會……」
「將軍,也許呂少保是另有考量?」
「還有什麼考量?「呂文煥急道「蒙元裝作是劉元振攻城,我能信嗎?這都撕破臉了,大哥卻還在攻李瑕,真當盟約一訂,蒙元就死了吞并大宋的心嗎?!」
他坐不住了,再次上到城頭,迎著夜里的江風往遠處看去,猶能聽到漢江南岸的馬蹄聲。
天太黑,根本無法看清那支敵軍的動向。作為襄陽守將,呂文煥根本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開城門。
如他所言,局勢越復雜,越要以不變應萬變,保全戰力,避免太多的折損。
「希望大哥真的是有所考量吧,他不該如此不智……」
天光將亮未亮之際,一艘艘小船停泊在漢江邊上。
一道道黑影上了岸,或執矛或持弓。
李瑕提著馬槊,眼神漸漸變得冷峻下來。
如果他是呂文德,不會選擇繼續打下去,但不管呂文德是昏了頭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李瑕不知道、也不打算替呂文德承擔后果。
他的存糧已沒有了,必須突圍,必須殺出個戰果來。
有一方不理智,那一切后果就得不理智的一方擔。
很快,陣型已經列好。
為數不多的馬匹打著響鼻。
士卒們持著長矛,調整著呼吸。
終于,快破曉之際,江風把前方的殺喊聲帶了過來。
那是劉元禮已經開始踏營了。「出發。」李瑕下令道。
士卒們便向著已被劉元禮突襲的營地殺了上去。
天還未亮,丘通甫還在傷兵營。
他是呂文德的二女婿,號清溪居士,是個醫師。
就在三日前,他父親丘震亨在去往襄陽的路上遇到了李逆的叛軍,包括同行的十幾人都被殺掉了。
丘通甫本可以扶柩還鄉,或待在靈前守孝。但因呂文德下令猛攻李逆,軍中有太多的傷亡,他便還是如平時一般來為傷員治療。
說來,呂家有個幕僚名叫方回,前兩年被張順、張貴兄弟殺了,其生前卻寫過很多巴結呂家人的詩,曾稱贊丘通甫「軍門出入一藥囊,精兵十萬無金瘡。」
這顯然是夸大之詞,近日來呂文德的十萬精兵損傷慘重,丘通甫竭盡全力也沒能多救回一兩個人。
他能做的無非是略盡綿薄之力,總之醫者父母心是有的。
「姑爺,可算找到你了!」
一名呂文德親兵匆匆趕來,掀開帳簾一見丘通甫便上前拉住他的手,將他往外拉,輕聲說了幾句。
「呂少保病了……這種時候,姑爺怎好在這里治些粗鄙丘八,快到大帳前候著,一表孝心才對。」
丘通甫一驚,看了一眼正在治療的那名傷兵,道:「來,按著傷口,等血止住了就好。」
「小人謝丘神醫救命之恩。」
丘通甫默默點了點頭。
以他的身份親自來救治這些傷兵,在旁人看來難得,他只覺是醫者該做的。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會為了這些傷兵而耽誤他自己的緊要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