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崗嶺上忽然揚起了塵煙,隨之而起的是喊殺聲」殺虜博羅歡抬頭望去,心想李瑕不可能還會有后續兵力。
然而,從長崗嶺那平緩的山坡上列陣往這邊而來的竟真是一個個士卒。
一道道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從千余人到兩千余人。「怎麼會?」
這支兵馬的出現,給了搏羅歡一個感覺——李瑕還有余力。
這種感覺勝利的希望突然推遠。
他就像是一條瘋狂撲食的狗,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了,突然,眼前的肉被拿遠。
一瞬間斗志便消散了許多,只想趴下來鳴咽。
博羅歡還能告訴自己撐下去。
但他麾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麼心志堅強。「將軍,感覺不能打敗李瑕了,退吧!」
「退吧!將軍。」士卒心態一垮,勝敗便已是定數。
李瑕與劉元禮為了匯合,一前一后地把長崗嶺上的宋軍營地殺穿了。
由此將這一支宋軍一分為二,靠近山那邊的宋軍撤了,而靠近漢江邊的則在唐軍水師的壓迫下大部分被俘,數量大概是兩千余人。
這些俘虜原本都丟了武器、卸了盔甲,蹲在長崗嶺的營地之中。
「都是同根同宗的漢人,甚至還有同鄉故舊,何必自相殘殺?好好活著不好嗎?」這是唐軍士卒最開始說的。
絕大多數人都不想死,漸漸平靜下來。
「你們往后整編了就知道,在我們這里當兵,糧餉按時,分田蓋房,包娶媳婦,死了還有撫恤……」若說之前那齊聲合唱的軍歌說的是大義,是潛移默化的影響,此時說的這些小利卻是立刻就戳到人心里去。
不少被俘虜的宋軍立即便直了眼。
「真的?我是想投降的,可家小都還在鄂州。」那你知道鄂州現在在誰手上嗎?還有,你們哪怕家小在別處的也不打緊,趙宋皇帝早晚要向吾皇議和,
敢不讓你們把家小帶來?大不了打到臨安在這樣的勸降下,被俘的宋軍士卒不少人都表達了歸附之意。
但當時畢竟還在與呂文德交戰,依然不至于馬上讓他們提起武器、披上盔甲去戰斗,難保不會有人反戈。正常來說,必須經過整編,才能再上戰場。直到元軍殺過來,情況便開始不同了。
沒有人喜歡看到強盜殺進自己家門口。
宋朝廷為了能偏安一隅,在國書上唯唯喏喏、低聲下氣,平日說來或只是憤慨。畢竟國書他們看不到。蒙元已經得到了「侄宋皇帝湛」的上表、得到了宋百姓拿出最后的血汗錢湊出的歲幣。
但現在,被俘虜的宋軍們親眼看到,蒙元的馬蹄還是肆無忌憚地踩在他們的土地上。
那樣洋洋得意、盛氣凌人。
屈辱嗎?
被人打了一巴掌,賠笑著給出家當,湊上前,又被打了一巴掌,屈辱嗎?
是他們這些將士沒血氣?
氣蜀,一次次重任的窩。
當他們不會打仗,朝廷當他們收復不了中原,當他們是廢物,當他們不會感到屈辱。
不然為什麼要這樣任人欺凌?
因為比起外敵,趙宋皇帝更害怕自己治下出現強軍、強將。
趙宋皇帝最怕的人不是完顏阿骨打、兀術、蒙哥、忽必烈,最怕的是岳飛、孟珙、余瑜。
那要怎麼結束這屈辱?
「給他們盈甲、武器!」
「什麼?」
「給他們盈甲、武器,令他們上戰場殺敵。」
「將軍深思,這些俘虜還未整編、篩查,萬一有人懷異心偷襲陛下,將軍擔待不起的。」
「就是陛下的命令,答應歸附便是我們的將士,陛下不怕我們的將士反戈。」
弓箭、長矛、單刀被遞在了宋軍俘虜手里。他們披上盈甲,離開營房,發現唐軍真的沒有再看押著他們,甚至允許他們原有的校將繼續帶領他們。李逆的大旗就在離他們不算太遠的地方,李逆本人就跨坐在戰馬上、背對著他們,正指揮著兵馬應對元軍。
若此時有人振臂一呼,「殺李逆建功立業」,兩千人從后方殺上,除掉李逆應該不算難事。
但就是這個景象,也許就是趙宋與新唐之間的區別。當趙氏弱主躲在臨安的宮城中,害怕有大將收復中原而功高蓋主,寧愿天下漢人受盡屈辱,也不敢讓強兵強將威脅到他的帝位。
那李瑕就只好將這個舊主掀翻,再也不用擔心功高過誰。而在他麾下,任何人也不必擔心功高蓋主。
新唐天子親臨戰陣,戰功赫赫,氣魄要吞的是天下山河,豈又會憂憂戚戚一些俘虜會反戈殺他?
宋軍俘虜們未必懂李瑕的自信,卻大多都能感受到被信任。
提防武人的趙宋從未給過他們這些黥面刺字的粗鄙武夫這種被信任之感。
他們殺向嶺下的元軍。
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唐軍士卒把武器盔甲還給他們,連一句警告都沒有。他們殺向元軍,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甚至還唱起了唐軍喝過的軍歌。
黃金錯刀白玉裝,夜穿窗扉出光芒。
前些日子他們將唐軍包圍在漢江之上,明明兵力有優勢,他們卻還沒有唐軍有氣勢,因為他們的天子,「侄宋皇帝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