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都要被濕衣泡爛了,姜才嘴巴里卻渴得厲害,因為他要不停地指揮戰事,而且緊張也會讓他嘴巴發干。
他又守住了一日。
援軍來得比預想中的早,姜才回過頭看去,卻沒看到江面上有戰船駛來。
“援軍呢?”
“將軍,援軍是騎馬從荊江大提上來的。”
姜才隱約已明白了什麼,招過一名心腹,附在其耳邊低聲吩咐道:“你乘小舟順江而下,聯絡援軍。”
“將軍放心……”
吩咐過此事,姜才不顧身上的傷疼,踉蹌著走向了碼頭上的百姓。
因為戰事,這些百姓嚇得太過慌亂,踩踏、推搡入江的死了許多人,此時許多人正跪在碼頭上大哭。
姜才熟悉這場景,他的家鄉在淮西,是早就被蒙軍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地方。
所以他比別人更早地明白一些道理。
“都別哭了!”
作為武將,姜才不會像一些文官那樣去撫慰百姓,而是聲色俱厲地大喝。
“哭有什麼用?哭得走蒙古人嗎?是漢子的都給老子起來,不能殺敵也干些活。我們的援軍既然來了,破敵就在這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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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江而下的小舟停在岸邊,跳下小舟的唐軍士卒抬頭看去,發現援軍的大帳并不難找,沿著荊江大堤已有一團團的營火亮起。
同時,援軍亦極重視營防,有許多探馬奔走在營房周圍,很快便有人發現這艘小舟。
“什麼人?!”
“奉姜將軍之命,有要事來報……”
很快,陸小酉便見到了這名唐軍士卒,開口聊了兩句,姜才帶來的話讓人又欣慰又擔憂。
“姜將軍知曉陸將軍能如此迅速來援,必只有少量騎兵,會配合陸將軍,做有大股援軍抵達之勢。”
陸小酉反問道:“姜將軍這就看出來了?”
“姜將軍畢竟清楚陛下帶了多少騎兵。”
陸小酉稍稍安心了些,自語道:“主力抵達也就在這三五日了,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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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軍營寨中,有將領站上望臺,向東能望到荊江大堤上連接亮起了火光,一直延綿到了視線的盡頭。
劉國杰只看著那些火光,大抵便能推斷出敵軍的人數,道:“李瑕若有五千騎兵,就算封鎖住了江面也攔不住他。”
“總管讓我們打探清楚了再說。”
“是啊,傍晚只打了不久,唐軍來了多少,李瑕在不在其中還不清楚。”
“看來要緩上幾日再打了。”
元軍中確實有不少士卒病了,之前覺得一些小病不影響、攻下碼頭再說,如今心氣一泄,難免在意起來。
對于這些北方人而言,江陵這地方太潮太濕,讓人總覺得身上黏黏湖湖,就算不病也覺煩躁。
還沒等到回答,忽聽得一聲雷響,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幾個元軍將領罵罵咧咧連忙離開,劉國杰卻是在雨中又等了一會兒,望到了遠處的荊湖大堤上火光漸漸熄滅。
他走下望臺,吸了吸鼻子之后,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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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唐軍援軍趕至,元軍不明虛實,不得不放緩了攻勢。
次日,元軍開始派大量的探馬向東面打探,以免李瑕繞過江陵逃脫,那這一戰就沒了意義。
不得不說,阿里海牙運氣不錯,在攻沙市鎮碼頭有些小小受挫的時候,又看了新的戰機。
二月十一日夜,他在軍中大帳召來了各個將領議事。
阿里海牙也是高昌畏兀兒人,不同于廉希憲是高昌貴族出身,阿里海牙自幼家貧,但他卻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很小便自己立志要出人頭地,不愿在家耕作,而是讀書識字,后投奔了蒙古將領,漸漸被舉薦到了忽必烈的怯薛軍中。
宿衛出身又通文墨,很容易得到拔擢。在忽必烈開始罷世侯、行遷轉之策后,阿里海牙便得到了重用。
他這人有野心,能打仗,但也貪財,這次才入宋境沒多久,大帳里便已擺了幾口箱子,里面裝滿了金銀財寶……
這夜議事,大帳里還站著一個宋國官員,穿著一身紅色官袍,品秩并不低。
“都來了。”
阿里海牙見人來齊了,道:“打探清楚了?李瑕主力到了沒有?”
“還不清楚,今日下了雨,探馬也不好打探了。”劉國杰應道,聲音甕甕的。
劉國杰的祖宗是白山黑水里趟出來的女真人,但到了他這一輩,在長江邊風一吹、雨一淋,還是能染上風寒。
“下雨了?你是不是還要再休息幾天養病?”阿里海牙問道,“碼頭不攻下,等李瑕到了,船只從長江上游過去,你碰得到一下嗎?!”
劉國杰又訕訕地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知道錯了。
阿里海牙站起身,冷冷地掃了諸將一眼,道:“阿囊死給,一個個比宋國的女人都嬌弱。還能不能好好打仗了?”
“能!”劉國杰偷瞥了一眼阿里海牙身上整齊的盔甲,應道:“我們今夜就偷襲沙市鎮碼頭!”
“偷襲碼頭有什麼用?唐軍有了援軍,士氣正旺,夜里你馬匹跑不開,他們卻能在船上放箭。”
“那總管的意思是?”
阿里海牙轉過頭,指了指站在帳中的那個宋官,用漢語道:“你來說。”
“是。”
那官員神情有些落寞,轉頭看了一眼這滿帳的蒙元大將,一時也不知該怎麼開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