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讓士卒們就地歇一夜,準備伏擊元軍。”
“是!”
其實不論前方是否有元軍主力,唐軍的糧草已經耗盡了,能做的選擇早已不多,只能當機立斷。
“射死它!”
突然有唐軍士卒大喊起來。
卻是天上那只海東青倏地向下俯沖,像是想要叼走唐軍放在馬背上的獵物,即一只血淋淋的野羊,羊身上還插著唐軍的箭失。
從萬軍陣中奪食,自然是極為不易,但這只海東青俯沖的速度極快,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
周圍的唐軍確實是沒能反應過來,等抬起弓弩,它已撲到了近處,再放弩便容易誤傷同袍。
混亂之際,卻是一員唐軍士卒一撲,將那野羊推開,之后便是一聲慘叫。
“嗷!”
海東青已沖到近處,鐵一般鋒利的尖爪一抓,直將這唐軍士卒背上捉得血淋淋一片。
它非常憤怒,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鷹唳,倏地又向天空沖去。
在天上時,它看起來不大,飛在地低處時卻能看清,它翅膀張開的長度足足有一人高,速度又快,頗為駭人,再加上鷹唳十分可怕,周圍的士卒又是一愣。
就這瞬間,它已飛得高了。
“死畜生!”
有唐軍將領大怒,將弓張如滿月,對準這只海東青便射去。
“別再射了!”趕來的楊奔怒喝。
來不及了,只聽“嗖”的一聲響,箭失已竄上了天。
楊奔策馬趕到,抬頭看去,等著海東青落下來,但只見它越飛越高。
半晌,卻只有兩只羽毛緩緩飄落。
“射中了?”
“箭呢?”
“鳥呢?”
“陛下,丟了一支箭。”
“看到了。”
李瑕抬眼望去,視線盡頭,那只漂亮的鷹已經消失在了天際,倒讓人想起了一首詩。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
……
當夜,唐軍議事。
“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
李瑕道:“好消息是如今可以完全確定元軍就在我們西面不算太遠的地方,今日那只海東青很有靈性,且明顯是被馴化過的。只能是忙哥剌、忽脫這樣的人才可能有這樣的神俊之物。”
“陛下說的對,那鳥是真漂亮,真有靈性,像是知道要回去通報消息一樣。”
“壞消息是,我們丟了一支箭,若是被它帶回去,敵將便有可能提前警惕。”
今日放箭的將領馬木合連忙跪下,大聲道:“末將有罪!請陛下處置。”
這是個蒙古人,被胡勒根招降之后在歸正營呆了段時間,之后調到了寧夏軍中,是楊奔麾下統領。
在西北,起漢姓多是馬、蘇、沙等姓,因此寧夏軍中馬姓的將官很多,有時不開口也分不清是哪族人。
“起來吧,你何罪之有。”李瑕笑了笑,勉勵道:“你是神箭手啊。”
“嘿嘿,謝陛下!”
楊奔問道:“陛下,是否有可能,小黨項射傷了那畜生,它飛不回去?或是箭失只是卡在它的羽毛里,飛到半途就掉了下來。”
“做最壞的準備吧……”
一般而言,一個妥善的戰略規劃需要很長的時間。比如李瑕收復隴西就花了長達半年的時間做準備、布置。
但這次面對忽必烈的親征,他卻是臨時起意掉頭先攻打忙哥剌。畢竟就連忙哥剌也是臨時起意東歸,當然不會給李瑕時間做準備。
因此李瑕雖然到了這大漠之中、甚至都要找到忙哥剌了,卻還沒有想好這一仗該怎麼打。
他唯一知道的是,不能讓忽必烈親自接手這十五萬大軍,否則自己很可能會覆滅。
確定了這一點,剩下的他就憑著直覺,一路走到了這里。
上輩子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是冠軍,除了艱苦卓絕的努力,還有天才。所謂天才就是,有時靈光一閃,腦子還未想好,手中的劍已經刺出。
但也許這只是好運而已。
人不會一直好運,今日遇到了一只鳥兒,卻讓他感到是否好運快用完了。
他沒能射下它。
在蒙古人的故事里,鷹是神鳥使者,庇保著黃金家族。
在女真人的故事里,完顏阿骨打率兵攻打大遼國,正是借助海東青助戰,以少勝多,打出了不可思議的達魯古城之勝、護步達岡之勝。
這次,李瑕與元軍的兵力對比倒像是達魯古城之戰,可惜,神鷹沒站在他這一邊。
搖頭將腦中這些無聊的念頭驅散,他看向地圖標注了幾下。
“就算忙哥剌、脫忽提前發現了我們,還有一個打法能夠伏擊他們。你們看……”
良久。
楊奔沉吟著,提醒道:“陛下,我們未必有這麼大地方可以繞,張弘范也許就在身后追著我們。”
~~
雞鹿塞。
一陣吆喝聲之后是轟然巨響,“彭”地將堵在峽谷路口處的碎石炸開,元軍士卒們遂過去將土石鏟開。
“路通了!”
前方的峽谷道路才顯了出來,已有一隊騎兵策馬踏過土石,穿越這個陰山隘口。
有尸體就埋葬在那些土石之下,有元軍的,也有唐軍的,往往是還相互糾纏著。透過他們扭曲的表情可以想像到是激戰之時唐軍士卒把想要追過峽谷的元軍士卒緊緊抱住,之后上方的山石炸塌下來,將他們一起埋葬。
血跡已經與沙塵粘在一起被風干,并不顯得血腥,倒有種蒼茫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