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道:「在想怎麼控制住這隊伍中還不屬于我的那五萬兵馬。」
「我額吉應該會聽你的指揮。術真伯、脫里察那兩萬人就不好說了吧?哼,吃了我們的糧草,住了我們的帳篷....」
「那兩萬人,他們也指揮不動。」李瑕道:「真當元軍潰敗之際,他們還能保留著完整的建制,其實是跑了一半人,又從別處收攏了一半人而已。若能平安回去,打散了重新整編。」
等他說完,朵思蠻卻又聽得睡著了。
李瑕獨自出了溫暖的帳篷,迎面便是一股冷風,凍得他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天還沒亮,外面靠著營地里點著的篝火照光。遠處,值夜巡守的士卒已吃過朝食,正在與輪值的士卒交接了防務,準備在起行前睡兩個時辰。
那些都是西域的兵馬,雖說屬于兀魯忽乃,卻曾在李瑕指揮下打過幾場仗,看起來算是有些軍紀嚴明的樣子。
「陛下,你傷還沒好,怕是不宜再操練。」霍小蓮上前提醒了一句,能說出這句話來,顯然是十分了解李瑕。
「放心吧,朕只簡單走動一番,算是復健。」
不遠處的一間帳篷里,楊奔聽到動靜已踉蹌著走了出來。
他剛剛才醒,眼睛也不太睜得開,臉皺得像是菊花一般。行了一禮,跟在李瑕身后慢慢走著。
「臣隨陛下復健。」
李瑕一邊走一邊活動著筋骨,道:「楊卿昏迷了好幾日,怕是不知我們在哪。」「臣確實不知。」
「朕亦不知,但估計再走兩三日探馬該能望到賀蘭山了。」
霍小蓮補充道:「這種不見日不見星的風雪天,如果不是我們的指北針精準,只怕連那些向導都找不到路。
」
「有好處.....也有壞處。」楊奔沉吟道:「風雪天,我們找不到路,元軍更找不到路。那對我們而言反而是戰機。」
「越來越有名將風范了。」「陛下謬贊。」
走了一會,前方便是術真伯、脫里察的駐地,里面大都是蒙古人、色目人,盔甲和兵器都被收走了,營地外還圍著一圈西域兵馬。
李瑕駐足看了很久,在想的還是早上起來時說的那個問題。他忽然問道:「楊奔,你是川人,恨蒙古人嗎?」
「恨。」
「但往后,朕要你要分清楚你該恨的是誰。與你有仇的是窩闊臺時期由闊端所率領的殺入川蜀屠城的那些蒙軍,而并非草原上的所有牧民,他們也與你們一樣忍受著蒙古貴族的盤剝。你能理解嗎?」
「臣....不敢欺瞞陛下,臣不太理解。」「鐵木真攻金國、滅西夏,你恨他嗎?」
「一切因他而起,當然恨,但不是最可恨的。」
「因他而起嗎?國弱,能被金人欺侮,又能被蒙人欺侮。只要趙氏一直是那個德性,沒有鐵木真,換成了銀木真還是一樣欺侮。我們殺到了涼州將闊端全家屠盡,之后呢?要怎樣往后才能不再被欺侮,這才是我們這一輩人要解決的問題。你讀史書便該知道,這不是對游牧民族犁庭掃穴就能夠避免的。那辦法是什麼?連忽必烈都知道,唯有融合與一統,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病灶。」
李瑕說到這里,因冷風而咳了起來。
對面的營帳里有降軍士卒們起來,害怕地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陛下,回去吧?」
「不,明確了這一點,你才知道后面的仗該怎麼打。朕今日說這些,不是因朕的劍鈍了,窩闊臺屢次屠城,你大可以將他的墳都挖出來拆碎他的骨頭。
忽必烈肯放下蒙古舊法、學一些漢制以求一統天下,朕的心胸志向不能比他低了,他能容納的子民,不論蒙古人、色目人,朕都能容納,且要比他做得更好。融合、包容、統一,這才是朕要的君臨四海。」「臣領會了。」
「你是軍中主將,你領會了就讓全軍領會,還有,讓軍中宣撫官除了告訴我們的士卒,也到那邊去說。」李瑕抬手指了指,道:「讓能領會朕的志向的士卒吃的好一些。別嫌這樣行路的時候不方便,若等傷好了、到地頭了再安排這些,也許就等不到了。」
這些話說得多了,甚至有些啰嗦。
楊奔心中的偏激情緒卻被多消解了一些,更多了些為將者的理智。往成為名將的路上多走了一步。
到術伯真的營地看了一圈,三人往回走,忽聽到了那邊的帳篷邊兀魯忽乃正在叱責兩名將領。
「看到了火堆的余灰,你們夜里不通報,等到現在再說,是因為白天為我收尸更方便不成?」
兀魯忽乃的聲音不大,只是一句平靜的反問,但那股怒意卻能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害怕。那兩個將領登時就慌了。
「可敦....我們....我.....」
「可敦......我們是怕那火堆只是過往商旅留下的,沒探查清楚就回報,像上次那樣觸怒了可敦.....」
「你是想說我太易怒了,是嗎?「兀魯忽乃再次反問道。「不敢!」
「小人沒有這個意思!求可敦平息怒火...."
李瑕走過去時,只見那兩個將領一個是蒙古人,一個是維吾爾人,已嚇得跪在地上發抖。
兀魯忽乃卻沒有平息的意思,問道:「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商旅會在這種時候從賀蘭山出發往西北貿易,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