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澤走后,他已襲父爵,成為了真定府管民總管。
至于軍權,史天澤活著之時就已經主動向忽必烈請求自解兵符,所謂「兵民之權,不可并于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但事實上兵符雖然交出去了,但真定府的漢軍之中,各級將校顯然還多受史家掌握。
總之,年紀還算輕的史樟,早早便已擔起了史家的門戶。
此時卻有人擠過了祭祀的人群,想要找史樟稟報些什麼,但看情況不方便,先找到了史家門下幕客王惲。
一般而言,王惲對消息自會有判斷,若是不太重要的,他自會處理了,而不會在這種場合打擾史樟。
然而,此時王惲竟是在銘文都還沒念完的時候,擠到了史樟身邊,向他附耳低語了幾句。
「有人看到史杠悄悄入城了......」
史樟猛地一抬頭,眼神中已泛起怒色來。~~
入夜。
燭光將屋中人的剪影映在一窗紙上,隱隱傳來了屋中人的說話聲。
「傳聞說是燕王已經病逝了,只是消息還壓著。」
「壓著又有何用?近日來,諸多一心行漢法的重臣、世侯已變了態度,時移事易了啊。」
「之所以派王狀元公來,為的不就是此事嗎?擔心我們史家也起了念頭,須穩住我們的心。
「你們不覺得都是些惠而不實的東西,王狀元一篇碑文寫得是漂亮,可溢美之詞再多,追贈的官位再高,改變得了國勢否?」
「說句實話父親在時著力培養的幾個擔門戶的子侄不在了,如今這....」
站在屋外的史樟聽到這里,退了兩步,冷然向手下人示意了一個眼神。
帶著繩索的家仆們便忽然撞開門,沖了進去。「拿下!」
史樟跟在后面,腳還未邁過門檻,口中已是厲喝不已。
可當他真走進屋中,定眼一看,卻見那幾個家仆正傻愣愣地站在那。
而坐在那閑話的,有四郎史棣、五郎史杞,以及另兩個族中兄弟。
「史杠呢?!給我搜!」史樟喝道。
「二哥你這是做什麼?三哥不是成了唐軍俘虜了嗎?」
「別給我裝糊涂,說,史杠人呢?!」「我們真沒見過他.....」」
很快,搜索就停了下來,因為這就是一間不大而又簡單的茶室,怎麼搜顯然都不可能搜出史杠。史樟一時錯愕。
他分明是得到王恢的情報,說史杠在此。且在屋內聽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當即便有了確認。
想著這些,他不由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兩個兄弟。
「若非史杠回來了,你們說的那些話,誰教你們的?!」
===第1194章 不孝子===
屋中幾個史家兄弟都是披麻帶孝,爭吵起來如同是在分家產一般。
但這比爭家產要嚴重得多。
史樟抬手一指史棣、史杞身上的孝服,語氣里除了憤怒又多了一份悲痛。
「都還未除孝,都還未除孝......你們就要違背父親的遺志。我父弱冠從軍,年未三十已為大將,自太祖、太宗、睿宗、憲宗、今上,五朝元臣,忠名冠世。他前腳才走,你們后腳就要背棄大元?!」
史杞低頭不去與史樟爭,心中暗想道:「四五十年間就換了這麼多大汗,可見禮法不足以治天下。」
這道理,他也是近來才知道的,被人罵了就拿出來用一下,倒不是對此有什麼鉆研因此不敢拿出來與史樟爭辯。
從忠、孝、禮、義各個方面罵過了兄弟們,史樟再次問道:「說,史杠人呢?」
「我們真沒見到他。至于我們方才那些牢騷話,不過是聽幕府的一些文客說的罷了。」
史樟半信半疑,待問不出更多了,向外走去。
走到院中,他又轉身四處掃了一眼,仿佛是史杠正藏在哪個黑暗的角落之中一般,讓他感到不安。
~~
回到書房之后,史樟又請來了王惲,表示自己并沒有找到史杠。
王惲亦十分訝異,捻須沉吟道:「怎會如此?既已有人看到史杠潛回城中,不在史杞處又能藏身何地?」
「是啊,他與史杞感情最好,且有人看到他往那邊過去了,竟是不在。此事真是怪了。」
「二郎已控制住他的妻兒了?」
「嗯。」史樟嘆道:「若能找到他,我會向陛下懇請,饒他一條性命。」
話雖如此說,從他眼神中卻可以看出他對此事十分在意。
也許一切都與幾年前的一樁舊事有關.....他曾被李瑕綁走,藏在豬圈當中,引為平生奇恥大辱。
這種心理上的記恨,再加上忽必烈的恩遇,使他堅決不愿投降李瑕。
他不能讓史杠說服族中人投降。
王惲將史樟的神色看在眼里,拍了拍膝蓋,安慰道:「二郎不必太過憂慮。史杠若回來了,乃為李瑕當說客。相較于其人在何處,更須在意的反而是士民對大元的信心。信心強,任史杠說破了天,亦無人理會。反之,哪怕他未歸,亦有人叛投。」
史樟道:「先生所言甚是。」
「這信心,又分為兩種。」王惲道:「一關乎于戰事,二關乎于漢法。」
「近來總有人說大元戰事不利,又說燕王病逝了陛下將要棄漢法。
」
王惲擺了擺手,道:「先敗后勝乃兵家常有之事,便說前些年宋軍甚至一度攻至滄州。須知之前幾場敗仗,并非是唐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