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范又道:「將士們出征在即,請大王到陣前激勵士氣。」
「不需要。」
脫忽擺了擺手,把張弘范趕了出去。
之后,他撫著滿臉的絡腮胡,笑道:「呵呵呵,漢人。」
他雖然縱情酒色,卻并不顯得無能,否則也不能統兵攻打伊犁河流域。此時的笑容甚至還有看破一切的意味。
「這種虛偽的漢人,大王還理他做什麼?」在帳中作陪的一個卷胡子色目人什噶爾說道。
「我為什麼不能理他?」脫忽反問道:「你覺得大汗讓他代替我統兵,我很丟臉?」
「那倒沒有。」
「大汗封張弘范為蒙古漢軍都元帥的同時,也給我寫了一封家書。現在是守衛中原的戰爭當然是這些漢人更拼命。不像蒙古人,如果打不贏,大不了退回草原。嘿,我還真是這麼想的。」
什噶爾便道:「退回草原,只怕很多蒙古人也不愿意了吧?」
「那就讓他們去守著中原吧。」脫忽抬手一指帳外,道:「張弘范是個看得懂人眼色的。你看,他并沒有把所有的兵士都整編了。而是把一些想要回草原的士卒留下來。他很聰明。」
又喝了一口酒,他笑道:「舉杯吧我的朋友,就把瑣事都丟給他吧。他能做成,我們就繼續享受中原的富饒,做不成,我們就回到美麗的大草原。」
「大王說的對,有這麼聽話的奴才,貴人們該舉杯享受.....」
此時留在脫忽身邊的蒙古騎兵都是一些抵觸漢法的千戶兵馬,看起來確實散漫得多。
除了脫忽的怯薛之外,余下的騎兵既不
操練,也不守營,而是各自散開放牧,甚至往很遠的地方去尋找大戰之后潰兵留下的財物。
日落月升,歡樂的日子總是顯得短暫,不知不覺中張弘范已統兵離開五天了,也許已經包圍了楊奔那一萬騎兵。
遠遠的,忽有一隊蒙古騎兵奔了回來,一直都進到營地了也沒人去攔他們。
直到脫忽的怯薛千戶上前,問道:「哪個萬戶的兵馬?從哪回來的?」
「安西王帳前怯薛千戶熊耳將軍麾下。」應話的是個蒙古人,看裝束應該是一個百夫長。
「安西王?安西王病了,已經送往開平了。」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歸營的蒙古百夫長所
料,他微微一愣之后,道:「我們還是要在大營里駐扎一夜。」
同時,他身后又有一個胡子拉碴的漢人策馬上前,顯得更關心忙哥剌一些。
「病了?怎麼病的?人怎麼樣了?」
「你們沒聽說嗎?王妃在給大汗的湯藥里下了毒.....」
~~
什噶爾從大帳里掀簾出來,抬頭看了一眼,問道:「那是哪支兵馬回營了?」
「是安西王麾下怯薛,熊耳麾下的。」「兵符看過了?」
「看過了。」
「長相也都認過了?」
當年蒙哥死后,忽必烈三令五申,要求凡是歸營必須要嚴格查驗令符。經過了多年的努力,慢慢形成了習慣。
且守營的士卒往往要認清各部百夫長以上的將官,防止唐軍冒充進營。
什噶爾雖然是宿醉剛醒,卻還不忘做這件事,可見當時這個條例執行之嚴格。
「還沒認過,他們是安西王的人,我們的人不認得。」
「去找幾個留下養傷的安西王怯薛,讓他們認認。」
「是。」
什噶爾也就是習慣使然吩咐完這些,伸了個懶腰,負手在草地上踱了幾步。
遠處的風景是很美的,不過營地里也臟亂,一不小心便踩到了馬糞。
什噶爾蹲下身,脫了靴子去刮。
不遠處,幾個在養傷的士卒從營地出來,向那隊歸營的騎兵走過去,想要辨認....
慘叫聲忽然響起。
還在刮馬糞的什噶爾甚至都來不及起身。「噗。」
有騎士從他身后策馬而過,一刀砍斷了他的脖子。
「殺!」
這正是從陰山以北輾轉歸來的王立那一小支兵馬。
如果唐軍沒有派人接應,僅憑他們自己,絕對不敢靠近這片營地一步。
因為偷襲往往需要建立在準確、全面的情報上。
而一旦軍情司與王立等人取得了聯絡,就能讓這支散落在敵人后方的殘兵變成一把利刃。
「脫忽在那里!」
王立抬手一指大喝道。
他很激動,因為他知道張玨一心想要收復河套。
張玨經常會在夜里,獨坐在延安城的城頭,叨叨著:「當年殺了蒙哥,我、王將軍送陛下至釣魚山下,我們說要打到陰山.....」
但上一次收復河套失敗了。王立覺得很窩囊。
他才剛到河套,就遭遇了平生第一次大敗,被像野狗一樣攆到了荒野。
如果不是遇到王滿倉,他真的會死。
可王滿倉帶著他當了逃兵,讓他丟掉了尊嚴。
現在他要把丟掉的尊嚴撿回來,還要讓張玨以他為傲。
~~
唐軍騎兵策馬沖進了脫忽的大帳,轟地將整個帳篷都撞倒。
一時之間,許多美姬
、侍者、怯薛從帳中四散開來....
「額秀特。」
脫忽在一群怯薛的保護下緊急撤逃。
他的兵馬還很多,只是被打個措手不及,目前甚至還不知到底哪來的敵軍。
但真正荒誕之處在于,脫忽此時正在怪罪的人,是張弘范。
下意識地泛起怒氣時,他沒有怪自己縱情享樂,沒有怪那些散漫的千戶兵馬,也沒有怪他的怯薛防備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