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經都已經走了四天了,能不能說服李瑕,怎麼也沒個消息回來?」
「不急。」
張弘范進了帳篷,只覺溫暖如春,將披在身上的大氅脫了放在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小壺酒來,在帳篷中繞了一圈開始找杯子。
「怎麼不急?」兀古帶一副很兇狠,像是隨時要把張弘范揍一頓的模樣,但站起身,卻是從地毯上拿起了兩個杯子,用披風擦了擦,「別找了,這里有。」
「都勸大王到保州城里住了,何必在這里風餐露宿?」
張弘范此時還不忘向蒙古人灌輸漢學。
這是張家父子一直以來下意識在做的一件事。自金亡以來,張柔致力保護北方文人,張弘范得到父親的言傳身教,亦是以此為己任。
「我是蒙古人,得住帳篷。」兀古帶道。
張弘范眼神黯然了一下,想到兀古帶以前也不這樣,但自從真金死了以后,連忽必烈在開平城里也不住宮殿了,兀古帶身上蒙古人的習慣就多了起來。
他倒了杯酒,道:「住不住帳篷是小事,萬一開戰了,還是在城池里好些。」
「我麾下是騎兵啊。」元古帶道,「還有,真要開戰,郝經能不能說服李瑕?」
「真要是騎兵的打法,就不該駐扎在這里對峙,早該繞到后方去偷襲李暇的輜重了。」
「額秀特,你能不能回答重要的問題?!本王給你臉了是吧?」
兀古帶伸手,輕輕在張弘范臉上抽了一下。
這——下力道不重,更像是朋友間的玩鬧,但也將彼此的地位差距表現了出來。
張弘范云淡風輕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大王不必急,時間過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
」
「郝經能說服李瑕嗎?這仗還要打嗎?」兀古帶顯得愈發兇狠,「若不和談,***脆出兵滅了他!
」
「和談與否現在還不好說。重要的是拖延時間,我們在等呂文煥偷襲孟津渡。」
「真的?」
「宋廷已經答應了。等偷襲過孟津渡,賈似道的大軍也就入蜀了,到時李瑕必須做出決定是否退兵。」
兀古帶問道:「那他退不退兵?」
「我還不能十分確定。」
「為什麼?」
張弘范沉吟道:「作為掌權者,往往會收到很多消息,有真的、也有假的,有及時的、也有不及時的。沒有人能根據這些消息完完全全預料出事態的走向。」
「什麼意思?」
「比如,李瑕得知賈似道率大軍攻蜀了,他不可能判斷出賈似道會打到哪里。事態有可能很嚴重,對他是滅國之禍。但也可能不嚴重,畢竟宋國很弱,這事你我都知道。那麼,李瑕會不會退兵回援川蜀,取決于什麼?」
這一大段蒙語之中夾雜著幾個漢語詞匯,兀古帶都聽得懂,但還是聽得迷迷糊糊。
「取決于什麼?」
「取決于……他能否抗得住壓力。」張弘范道:「在北邊不可能確定南邊的戰事如何,如果求穩,他就退回去,他又不是沒有選擇現在是由他作選擇,我如何能確定?」
「但你們不是分析了一堆說他沒有糧草、說他四面受敵,肯定會退回去,所以才派郝經去和談。」
「分析這些的意思是,如果是讓我們來做決定,必定退兵。」
兀古帶道:「那當然退兵啊!他的后方都被打爛了,他當然要退兵!」
這是他非常確定之事。
他試想自己站在李瑕的那個角度,聽了那麼多消息,怎麼可能不著急?怎麼可能不擔心?那肯定得退回去的。
「不錯,再加上陛下的條件,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張弘范道:「就算不退,他也要抽調一支重兵回援……到時,便是我們的機會。故而,我勸大王不必著急,越拖對我們越有利。」
兀古帶問出了他最在意的一個問題,道:「唐軍不會偷襲我們吧?」
「眼下還是不能松懈。」張弘范道:「大王還是駐兵保州城為妥。」
「可我是騎兵。」
「說了這麼久,我就是想告訴大王,這一仗打法不一樣了。」
「那好吧。」兀古帶終究還是同意了,
有些不滿地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今天來,是來指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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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古帶的祖父闊列堅曾得到了成吉思汗賜予的六千戶,這次是征集了一萬人來增援,其中有兩干人則是他的怯薛。他打算將這些騎兵都帶進保州城。
至于鄭云表、邸浹,則分別領兵駐扎在順平、唐縣,作為椅角之勢。
而如今保州城里已經有了兩千俘虜,還有張弘慶從河套帶回來的兵馬萬余人,這些多是賀蘭山之敗后收攏的漢軍潰兵。
另外,張家在保州一直是有自己的私兵的。
這些私兵名義上說是一萬人,但兀古帶知道其遠遠不止。
更多的張家私兵平時可能脫下盔甲在田間耕作,而一旦有足夠威望之人號召,便能迅速披甲上陣。
忽必烈顯然早已有心要削張家的兵權,先是讓張柔去職,將張家的兵權交給張弘略,等李擅之亂后,又轉而讓張弘范接手。
這些年,保州這些漢軍名義上是歸張弘范統領的,但張弘范人卻一直不在,時而在大名府訓練李遭的兵馬,時而隨駕在忽必烈身邊。
如果賀蘭山一戰時,張弘范統率的是張家老兵,那一戰也許會是另一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