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時局稍緩,大宋社稷猶可徐徐圖之。
原本靠不住的兩個閫帥臨到了大戰前忽然變得可靠了起來,給人一種“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峉
賈似道放下信,腦子里不由想到在三圣寺看到的“定勝”二字。
也許天意如此,真要讓他當謝安。
天意如何尚不知,此時上游百余里宋軍防線最前方的丁家洲上已響起了炮鳴聲,唐軍已展開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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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0章 雌了男兒===
臨安。
西湖西面,天寧萬壽永祚禪寺,華嚴寶閣。
謝道清、全久莊重虔誠地磕了頭,退了出了寶閣,馬上有宮人輕手輕腳地上前,擁著她們退進一間禪房。
“太后娘娘稍待,奴婢這便去備儀駕。”
“切記,從簡,莫擾了佛門清凈。”謝道清又交代了一句。
她眉宇間帶著深切的憂色,說罷,不由又嘆息了一聲。
這些日子,她是佛也拜,老君也拜,只求能保住大宋社稷。
等宮人都退出去,謝道清便拍著全久的手,道:“你可知這寺里的佛像乃是高宗皇帝所賜?盼能保大宋守住半壁江山才是。”
全久端莊回應道:“也盼能讓官家龍體安康。”
“也不知賈似道迎上叛軍沒有,讓人不安啊……”
說話間,儀駕已經備好了。
她們便登上鳳輦,返回宮城。
這一趟出行十分低調,雖帶了諸多護衛與內侍,畢竟未經過杭州街道,因此未帶儀仗清道。
路過西湖時,全久忽然遠遠聽到了什麼呼聲。
她傾耳聽了一會,稍掀開簾子,向走在一邊的曹喜問道:“可聽到什麼聲音?”
“回圣人,是有些書生在西湖邊的亭子上高談闊論,隔得很遠,沖撞不到這邊。”
“遣人過去,細聽他們說了什麼。”
曹喜愣了愣,不明白那有何好聽的,但還是依言派了個小宦官過去。
那小宦官摘了帽子,便往湖邊趕。
這一路確實遠,快到西湖了,他便解了衣帶,裝作要站著小解的樣子躲在樹叢后面。
其實那些書生并未注意到這邊,議論依舊。
“我也能誦沁園春一首!”
“好,輪到林兄來誦詞。”
“諸君,諸君,我要誦的這首詞還有篇序,講的是詞人少年時觀天下風光后,在臨安豐樂樓以觀西湖之事。”
“你要說便快說。”
“好,序為,日詣豐樂樓以觀西湖,因誦友人‘東南嫵媚,雌了男兒’之句,嘆息者久之。酒酣,大書東壁,以寫胸中之勃郁。”
亭中靜了片刻。
“哈,好一句‘東南嫵媚,雌了男兒’,罵狠了我等!”
“那是先帝嘉熙四年,當時國事若此,時人何有顏面自稱男兒……”
躲在樹叢里的小宦官一邊努力記著這些話語,心中卻不由奇怪起來。
他本以為自己進了宮便不再是男兒,倒不曾想,原來這些清貴的讀書人也不愛當男兒。
繼續聽下去,便是那書生開始誦詞了。
“……”
“扶起仲謀,喚回玄德,笑殺景升豚犬兒。歸來也,對西湖嘆息,是夢耶非?”
小宦官記憶力奇佳,因此被曹喜派來偷聽。但一般的對話他能理解,這些詞句卻難懂,聽了一句便忘了一句。
唯獨下半闕第一句他聽得懂,且記住了。
“諸君傅粉涂脂,問南北戰爭都不知……”
再聽了一會,等那書生一首詞念罷,亭子里便響起一陣歡喝。
“好!”
“好!把我等與我等這朝廷罵得淋漓盡致。”
“林兄,這是何人作的詞?想必能作這等詞的高人,如今必在北面為官。”
“我看也是,許是收復中原一戰,此人便有參與。”
“想必大捷后,正是他與天子唱和,遂有了天子那首石破驚天的詞?”
“諸君,諸君且聽我說,方才這不是新詞,說了,此詞已有三十年。”
“三十年又如何?我觀其詞風,必出自少年手筆,想必如今其人不過六旬左右。”
“他若還在世,今年才剛過五十。先生姓陳,名人杰,字剛父,多有康慨悲歌之詞,可惜英年早逝,去世時不過二十又六……”
亭中頓時一片唏噓。
其后那書生又道:“諸君,我再誦一首沁園春如何?此詞亦是寫于三十余年前,巧的是其所述形勢,與今日分毫不差!”
“好,林兄請。”
“誰使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
“悵晨星殘月,北州豪杰;”
“西風斜日,東帝江山。”
“劉表坐談,深源輕進,機會失之彈指間……”
這首詞,小宦聽得似懂非懂。
但那書生每誦一句,亭子里便有人撫掌高呼“罵的好!”可見必是罵朝廷的詞。
果然,一首詞念罷,眾書生更是群情激昂。
“還真是一成不變!胡虜打來是這樣,王師打也來是這樣。”
“和不能安,戰不能勝,安于江南,歌舞升平,奸佞弄權,廟堂上盡是劉景升豚犬兒!”
“總罵這趙宋還有何意思?罵得了太平之盛世,一統之強國否?”
“這般說來,還是北詞更雄魄。”
“……”
小宦官終于是確定了,這全是一群反賊。
光天化日,西湖美景,居然有反賊聚集在一起罵朝廷。
他不由回過頭瞥了一眼,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其后故意抖了抖,假裝小解完了,轉身就走。
而亭子里已傳來了齊聲的誦詠。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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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全久坐在珠簾后聽著那小宦官講了許久,眼神始終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