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后來,王爚、陳宜中兩個重臣竟是親自在殿上爭執起來。
謝道清已經完全懵了。
她一個老婦,連鎮住兩個各懷心思的臣子需要多大的魄力與手腕都搞不清楚,更何談鎮住他們?
猶在驚慌,忽然,王爚一轉身,便道:“請官家罷免了老臣的官職!”
謝道清倏然站起身,差點要沖出珠簾。
這陣子,荒唐事她見得多了,沒想到每一日都還有更荒唐之事。
她強自鎮定,正準備開口挽留。
陳宜中也已高聲出聲,道:“臣請官家罷免了臣的官職!”
謝道清腦子都空白了。
眼前的珠簾搖搖晃晃,傻皇帝坐在那低聲自語……她不知自己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孽,要來收拾這樣的爛攤子。
“你們……兩位相公此去,國事如何托付?”
謝道清自要挽留,才開口說了半句,王爚、陳宜中已各讓了一步。
在百官最前列的留夢炎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也不知方才在想什麼。
陳宜中道:“稟太后,留夢炎可擔國事,臣請以留夢炎為宰執。”
“臣附議。”
謝道清欲哭無淚,卻還是迂尊降貴去挽留王爚、陳宜中。
但她并不能想到什麼辦法,只能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于是還是以王爚為平章軍國重事,以陳宜中為左相,以留夢炎為右相……
~~
是夜。
李玨匆匆趕到陳宜中府上,惶恐道:“恩相,下官未曾想到恩相能為下官做到這等地步,實感激涕零!”
陳宜中擺了擺手。
他并不是為了李玨其人而鬧到要辭官。以往大宋黨爭雖激烈,卻不至于這麼不體面。
今日如此,實則是太不想當這個官了。
都要亡國了,若能獨掌大權,還可試手補天,看能否力挽狂瀾。
卻還要與王爚這個老東西爭權,有何意思?
謝太后連這都看不清,真當士大夫能像家仆一樣聽話?
心想著這些,有仆役匆匆跑來。
“相公。”
“何事?”
“王爚從相府搬出來了,自去租了民舍住,說要把相府讓給相公。”
“呵。”
陳宜中冷笑一聲,心中自語道:“你斗贏我了,這大宋權柄讓給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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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謝道清都睡得很淺。
她一會夢到李逆殺進臨安,掘了趙昀的墳,一會夢到朝臣逃光了。
勐地驚醒過來,她才想起已經好言安撫了王爚與陳宜中。
只希望接下來他們能夠把心思放到國事上來。
“今日召相公們到選德殿奏對。”
謝道清憂心忡忡,連早食也失了胃口,恨不能早早到選德殿等待。
然而,她首先等到的竟是陳宜中的辭呈。
“左相怎麼說的?”
“他說……王平章如此,他若不辭相,何以解天下人之譏諷?”
此時沒有外臣在,謝道清終于哭了出來。
她一邊拿手帕抹淚,一邊問道:“左相人呢?”
“左相已經出城了,說要返回溫州。”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派人去追?!”
“奴婢這就去。”
謝道清不知怎麼辦才好,連忙起駕趕到選德殿,到了一看,卻沒有看到人。
“王平章公呢?”
“稟太后,王平章公稱有軍情,晚些便來。”
“右相呢?”
“不知右相去了何處。”
謝道清驚道:“又逃了?”
“太后勿慮,奴婢去右相府看了,想必他并未出逃,只是有些私事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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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太后又派人來召了。”
“你回去告訴使者,沒找到我。”
“已經三次派人到府上,許是有什麼國家大事。”
“忙。”
留夢炎不耐煩地吐出了一個字,將自己的小廝趕走。
他此時正坐在豐樂樓的雅間中,從窗戶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西湖。
茶水已經喝了五壺,他是從早上坐到了下午。
終于,一艘小船緩緩停泊在西湖邊,船上掛著幡,圖桉正是留夢炎一直在找的。
他迅速下了豐樂樓,登上小船。
“船工,到龍亭湖。”
“好咧!”
這里是臨安,只有西湖,沒有龍亭湖。小船卻還是緩緩漂向了湖心。
“賀喜狀元郎終于位列宰執。”
這船工穿的是一身短褐,長得黝黑,像是個粗鄙人。
留夢炎對他卻很客氣,口呼“先生”。
“先生說笑了。”
“方才走的那小廝找你何事?”
“謝太后召我,似有急事。”
“你不去?”
留夢炎道:“自然是見先生更重要。”
“幫我辦件事如何?”
“莫說一件,先生便是說百件,但凡我能做到,絕不皺一下眉頭。”
“賈似道有只貓,名叫小于菟。”
留夢炎聽得很認真,問道:“陸游詩‘仍當立名字,喚作小于菟’的小于菟?”
“是。”
“這是一只長得像老虎的貓?”
“不,是獅貓,通體雪白,目湛藍,是只老貓了。之前養在葛嶺別院,如今不知在何處。”
留夢炎聽得更為認真,末了,他鄭重一行禮。
“先生放心,哪怕翻遍臨安,我也必為先生辦妥此事。”
“那便拜托‘右相’了。”
“不敢當,應該的……”
===第1326章 他非他===
樞密院。
王爚攤開地圖。
滿是皺紋的手背與泛黃的圖紙都透露出經歷歲月的滄桑感。
卷軸攤開到盡頭,寫意的線條勾勒出的是大宋的半壁江山。
“叛軍離臨安太近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平章公是說‘出擊’?可……何來兵馬?”
“我已奏請太后,招募忠義,命天下領兵馬勤王,共圖興復。”王爚頗顯康慨,道,“王詔不日便能傳達各州縣。”
“何人可為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