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麼?”秦滿江從未感覺真相離自己這麼近過。
那個江教授,那個會引起自己心臟悸動的名字。
就是那個人……
“一般認為,肉身是容器,魂魄就像容器里的水。容器毀壞,水就會流失。”
梅思君看著他,說:“你這麼聰明,如果讓你找到一個辦法,讓水不至于流失,你會怎麼做?”
秦滿江不假思索地說:“換一個新容器,或者改變水的狀態。”
梅思君點點頭:“你的確很聰明,這個觀點,替換到靈魂與肉體的關系上也成立。”
“水無常形,水是流動的,所以可以倒進不同的容器里。”梅思君彎腰捧起了一些河水,冰冷的河水從他指縫間流走。
“水的形狀,在于容納它的容器是什麼形狀。”梅思君看著秦滿江,“靈魂也一樣,如果靈魂和肉體都是初生,一起成長,自然會無比契合。”
“只要把相同的水放進一樣的容器里,就能塑造出一模一樣的人。”
梅思君的聲音不大,但落在秦滿江的耳里卻震耳欲聾。
他忽然發現,那具名為“秦滿江”的身體,被稱為容器似乎更加妥帖。
因為他經常能感覺到身體的限制。
限制他的情緒表達,限制他的能力成長,甚至限制他的日常作息。
那就是一個被制定好了的容器!
而自己……難道就是被注入容器中的……水?
“而我,是第二種。”梅思君指了指自己。
“水如果不想流失,想脫離容器繼續存在,就只能改變自己的狀態,比如——變成冰。”
“靈魂也是一樣,李云秀的靈魂因為玉蟬的關系,已經和正常的靈魂發生了根源性的異變,她成了非人非鬼的存在,擁有人的部分意識,又有鬼的部分能力,”梅思君說起李云秀的時候,就像在提到一個陌生人,“又因為我和她一體雙魂的牽連,她的魂不散,我也不會消散,只能一直輪回。”
“可是……這樣的水,沒了容器的保護,即便是變成了冰,也會被烈日灼化。”
“靈魂,也一樣。這樣的靈魂,擁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梅思君扭頭看向戲臺上唱戲的鬼,神色無比平靜。
河水已經蔓延到腰部,每個人被浸泡的部位,都變成了紙張。
“現在,你明白了嗎?”
梅思君說得很輕,
“這個怪談就兇厲程度而言,根本無法成為終極游戲,只不過它的每一次出現,都必然會有‘我’的存在,因為‘我’是這個怪談的源頭,一個本該在七天內終結的怪談,因為‘我’陷入不生不死的輪回狀態,而一直無法結束。一個第一輪都沒有結束的怪談,如何能夠通關?”
“秦滿江……”梅思君面色復雜地看著他,眼睛里的情緒與這河水一樣,終于是泛起了波瀾,“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秦滿江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梅思君關于靈魂和肉體關系的解釋,以及如何讓靈魂不滅的假設,令秦滿江對自我的認知,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之前提到“江教授”時,那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一雙凌厲的眼睛。
那的確是自己的眼睛……但那,不是自己的神情。
秦滿江從未有過那樣的眼神……堅定,睿智,神采奕奕。
它仿佛一下就能看穿一個人的心,也能看到一件事未來的樣子。
聽梅思君喊到自己,秦滿江終于是暫時撇開了那些重要的“胡思亂想”。
他也看向了梅思君。
這位梨園世家子弟,此刻神情無比安寧。
他仰頭看向了月亮,河上的風帶著寒氣與濕氣,吹動了他的頭發。
無論梅思君,還是林煙清,亦或是李云秀。
他們三人,都是世間絕色。
梅思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老掉牙的戲本,的確該被掃進故紙堆了。”
秦滿江神色復雜,他哪里還不知道,這個“怪談”到底該如何通關?
古代的李云秀首次被怪談選中,觸發了“黃泉戲”。
而那時的黃泉戲,并不是現在的終極游戲,它只是一個因為班主趙啟功無意中發現了井底石墓,因為貪心偷偷拿走五枚玉蟬,導致被封印的厲鬼重新脫困的,一個老掉牙的故事。
李云秀找回五枚玉蟬,將其重新放回石棺里,就能將其終結。
然而,人的欲望是極其驚人的。
趙啟功發現了玉蟬的壓魂之用,他便以活人之軀使用了玉蟬。
他把自己的靈魂鎖在了肉體里,雖然再也不會死亡,但肉體的生命力會消失,他便不斷地吸取戲班其他人的血肉,以補充自己的活力,他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應召而來的李云秀,也發現了這個秘密,時限將至,她沒辦法找到所有的五枚玉蟬,也不想變成趙啟功那樣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她便將找到的唯一一枚玉蟬含在嘴里,投井自盡。
她死了。
但和她的料想一樣,她的魂魄沒有消散,也沒有變成無知無覺,只剩純粹惡意的厲鬼。
而她的另一半靈魂,在肉體死亡那刻,陷入了輪回。
陷入了不生不死,永恒輪回狀態中的李云秀,令【黃泉戲】變成了一個無法終結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