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小梨成了我唯一一個朋友。
雖然我從不這樣認為,但她自己堅持這樣說。
很快,要到年節了。
福利院有很多小游戲,大家都領到了新衣服,我也有,但我沒去領。
小梨找到我,一把拍在我的后背上:“喂?你干嘛不去領禮物啊?”
我轉過身,目光掠過她的臉,看向正排著隊嘰嘰喳喳領著新年禮物的孩子們,他們有些比我小,有些比我大,但都來得比我要早,絕大多數都是一生下來就被遺棄的孤兒。
說起來,在這福利院里唯一一個比我來得晚的,就只有她了。
我忽然很好奇她為什麼會來福利院?父母也死了嗎?
“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憐嗎?”我說,“他們以為收到禮物,就是得到了愛。”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愛?這里的所有東西……”我情緒激動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褲子,“吃的,用的,禮物,都是憐憫,都只是在可憐他們這些沒有家的人!”
“只是可憐而已,不是愛!”
“沒有家人,沒有親情,都是假的!”
我雖然說的是“他們”,但我知道,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個。
她看著我,不說話。
好像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她很努力地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搖了搖頭,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掰開了我的手指。
“煩死了,那怎麼辦,我們就該這麼死掉嗎?”
她把兩顆糖塞進了我手里。
我忽然發現,她的皮膚比一開始進來的時候白了一點。
“我才不要!沒有親人,沒有家,可是……可是只要活著,就可以找到新的家人!一定可以找到!”她篤定地說。
也不知道這種事她為什麼能說得這麼肯定。
我懶得跟她計較,收下糖果甩開了她的手。
新年也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只是人喜歡把它賦予特別的意義。
沒有特別的人,任何節日都只是普通的一天。
我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在那場車禍中完全奪走了,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沒有意義。
我在想,我活著的意義,也許就是為了等死。
死掉和仍然活著,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日子一天天過。
一年……兩年。
我依舊只有一個自稱的朋友,我的性格,也沒有半點改變。
只是,這兩年她變了些,個子更高了,皮膚也更白了,我也偶爾能聽進去她說話了。
福利院的小孩兒都在私下說我喜歡她,不然為什麼我這個暴力狂誰都打,卻一直不打她。
也真的聽了她的話,不搶其他人的糖果了。
他們不知道,糖果吃多了會膩,加上她那兩顆,剛好夠了。
而且,我也不是喜歡她才不打她。
權當她這兩年一直把糖果送給我的回禮,僅此而已。
那天,又要下雨了。
每到下雨天,我就會把自己關起來,不吃飯,也不想見任何人。
大家都習慣了,她也是。
但那天,她卻在下雨前來找我了。
“做什麼?”
我斜眼看著她。
她的個子依舊比我高,依舊干干瘦瘦的,皮膚卻白了一些。
但我總覺得,她變白了還沒以前黑一點的時候好看。
“你要去上學。”
她看著我。
“不上。”原來是這件事,我的年齡早就該送去上學了,但我不想去,去了也會逃學。
“要去!”她瞪著我,嗓門兒又大了起來。
她總是這樣,不只是對我一個人這樣,整個福利院到處都能聽到她多管閑事的聲音。
這個孩子的事要管,那個孩子的事她也要管,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關你什麼事?”我斜了她一眼,滿不在乎地說。
“不上學,你會一直害怕下雨。”
她忽然說出了讓我完全沒有料想到的話。
“轟隆——”
這一刻,窗外剛好炸響了一聲驚雷。
雪白的電光照得我的臉慘白一片。
我捏緊了拳頭,用力地推搡了她一把,吼道:“不用你管!”
她很要強,個子也很高,我不是第一次推她了,畢竟她總是喜歡觸我霉頭。
這次也一樣。
但這次也不一樣,因為……她倒下去了。
“砰——”
她砸在了地板上,面色發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呆住了。
腦海里再次閃過老爸老媽出車禍時的畫面,我……又害死一個人了?
我驚恐地跑去叫福利院的媽媽。
很快,大人們來了。
我不敢承認是我推翻了她,讓她摔暈了過去。
但讓我意外的是,福利院的大人們好像并不意外,她們急匆匆地撥打了急救電話,很快救護車就來了。
我心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說什麼也要跟著一起去。
我又踢又咬,沒人能控制得住我,只能讓我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
我看著躺在擔架床上,面色慘白的她,恐懼到了極點。
她不會死吧?被我推著摔一跤,然后死掉……
我渾身發抖,忍不住問福利院的媽媽:“她會死嗎?”
福利院媽媽好像沒想到那樣渾的我會問出這樣的話。
但她的眼里,卻帶著不加掩飾的哀傷情緒,說:“小梨可能……要走了。”
我呆住了。
她真的會死?
福利院的媽媽摸了摸我的頭:“小梨她……”
我呆愣愣地坐在救護車上,聽著福利院媽媽近乎呢喃的訴說。
“小梨她,是被父母丟掉的。”
“她家里窮,九歲時查出了癌癥,看不起病,就把她帶到這座城市來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