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街過巷,老秦走在前面不說話,秦滿江跟在后面也不開口。
只有沈骸偶爾掃一眼老秦。
到了城中村的一間老屋子,老秦用鑰匙開了門,說:“進來吧。”
剛進屋,尚未習慣這座被周遭高樓擋住了光線的老屋,沈骸就開口了。
他毫不客氣地尋了把椅子坐下:“大叔,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那里?你為什麼要攔住我們?”
老秦低著頭,一邊給兩人倒水,一邊說:“不僅我知道,這個世界,有二十個人都知道……”
“二十個?”沈骸對這個數字很敏感,立馬想到,“伏城的下江村怪談持續了二十年,一年死一個人,剛好二十個人,難道你是指,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消息,會被同樣從現實世界過來的你們察覺?”
老秦將水杯放在二人身前,點點頭:“嗯……你們五人剛到,我們就有感應了。”
“這麼明顯?”沈骸有些驚訝。
老秦搖頭苦笑:“就像這個水杯,有其他水摻進來時,杯子里原本的水當然會有震動。”
他輕嘆一聲,端起水杯:“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個世界就像水杯,它的容量其實很小,但能隨著時間變大,每年能有一個真正的人類進來已經是極限,這麼多年,真正的水只有二十滴,現在,你們一下子進來了五滴,已經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平衡,那些不是真正水滴的‘人’,已經被擠出杯口了。”
“變成那副模樣只是個開始,接下來,這世界會整個崩潰。”
老秦的話說得很明白,但秦滿江聽著,心底卻很不是滋味兒。
他一直沉默著,沉默地聽著。
他熟悉老秦,畢竟是相處了將近二十年的父親,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老農說話時不講究遣詞造句,甚至還會帶有小地方的口音。
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
“滿江……”老秦似乎注意到了秦滿江情緒的不對,他看向秦滿江,明明有很多安慰的話想說出來,可看到秦滿江恍惚空洞的眼神和幾無血色的嘴唇時,那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沉默著等著,他知道秦滿江是個自我消化能力很強的人,這孩子……從小就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遇到任何事,任何問題也不會去麻煩別人,自己一個人困擾著困擾著,事情也就解決了,情緒也是。
果不其然,雖然性格有了些變化,但這些最底層的做法,還是以前的那個他。
秦滿江的眼中,慢慢有了神采。
“所以呢,你想做什麼?”秦滿江面色平靜地看著老秦。
“我不想做什麼,我去那里,也只是為了阻止你們。”
老秦搖頭道。
“我們二十人都知道有五個人進入了這世界,但不能知道是哪五個,而且,我們也分不清進入這個世界后的你們,到底有沒有和這個世界原本的‘你們’替換過。”
“這里面還有區別?”沈骸好奇地問。
“有,”老秦指著自己,“我來到這個世界后,短時間處于現實世界和這個世界的夾縫中,只能觀察著這個世界的‘自己’,直到他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臉,然后他的面孔逐漸消失,我才能慢慢從時空的夾縫中變成真實的存在,變成……這個世界的‘我’。”
“這個世界因為你們的一次性過量進入,被擠出去的‘人’越來越多,從現實世界模仿來的運行邏輯在崩潰,所以,依靠這個世界存活著的人們,只有殺了你們,才有機會讓這個世界恢復到平衡的狀態。”
老秦說出了【真】他們的根本目的,不過這一點,秦滿江和沈骸也已經隱約猜到了,倒是沒有太驚奇。
反倒是沈骸有些不解:“為什麼不能直接殺掉這個世界的‘我們’?‘他們’不存在了,我們自然就沒有可以替換的對象了嗎?”
“不可以的,沒有被替換前的你們,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們,也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他們是受這個世界的規則所保護的,被來自現實的人干涉殺害,同樣會引起世界的崩潰。”
聽老秦說到這里,秦滿江霍然起身:“所以,來自現實世界的他們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的正常運行,只能殺了同樣來自現實世界的我們,但動手之前,他們必須確定我們已經被替換,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秦滿江看向沈骸:“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一些只有來自現實世界的我們能聽懂的話,引我們主動上鉤。”
“難怪……”沈骸點點頭。
“走吧。”秦滿江對沈骸說道。
“哦。”沈骸趕緊喝了一口水,剛起身。
“等等!”老秦下意識地伸手,想阻止他們離開。
卻見秦滿江站在老舊的屋子門口,頭也沒回:“謝謝你的消息……再見。”
秦滿江邁出了房門,沈骸一怔,立刻跟了上去。
兩人腳步很快,等老秦起身追到門口時,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
沈骸趕了兩步,低聲在秦滿江耳邊問:“喂,父子相認誒?你就這麼對你爸?”
“沈骸……”秦滿江停下腳步,“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嗎?”
“當然。”沈骸說道。
忒修斯之船,是指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歸功于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