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道屏風，我聽見他急促的呼吸。

他喊：「阿蓁。」

沈烈星猛地抬起上身，發出一陣攻擊性極強的「嘶」聲。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問師父：「怎麼了？」

師父的嗓音沙啞，他說：「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死了。」

我輕笑一聲：「我死了，你不該很高興嗎？」

43

沈烈星瞬間消失在我面前。

我聽到「咚」的一聲響，沈烈星抓住師父的脖子，把他扔了出去。

我嘆了口氣，扶著腰出門時，沈烈星已經把刀夾在了師父的脖子上：

「若是只會說這些不干不凈的話，不如去死。」

刀割破了皮肉，血順著師父的脖頸流了下來。

師父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他揚起頭看我：「我只是想要你的金丹，沒想過你會……流落到那種地方，我……」

他不顧脖子上的利刃，像是期待著什麼：「夢是假的，對嗎？」

44

我靜靜地看著他。

三年的風吹日曬，師父早已沒了當年白衣謫仙的模樣。

他如今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農夫，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跪在地上，渴求著一個原諒。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夢見前世我死亡的結局，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當年尊他敬他，所以才恨他怨他。

而如今，他是人是豬都無所謂了。

「是真的。」我拿下了沈烈星的刀，對師父說，「你走吧。」

45

又過了兩天，師父上吊了。

堂堂一代仙師，落了個不得好死。

師父下葬那天，我看著漫天飛舞的紙錢，想起了那天大雪，仙人撐著傘，朝我伸出了手：「和我走嗎？」

也許我沒有和他走。

師父只是獨自一人消失在了大雪茫茫中。

亦如今日。

46

我問沈烈星：「你不好奇我和師父的關系嗎？」

沈烈星點頭：「好奇。」

我：「那為什麼不問？」

沈烈星抱住了我：「因為感覺你以前過得很不好。」

「就會很生自己的氣。」

「要是早點遇到這麼好的姐姐就好了。」

47

……

笨蛋。

真是……笨死了。

48

又過了半月，梁云朝召我進宮。

說實話，有點不想去。

因為這小子每次叫我去，鐵定都沒好事兒。

果然，我前腳剛踏進大殿，就聽到梁云朝說：「給我下毒。」

「告辭。」

我轉身就走。

半炷香后，我被御前壯漢摁在了御書房。

梁云朝笑瞇瞇：「說真的，給我下毒。」

我搖頭：「大梁剛安定，百姓經不起折騰了。」

梁云朝斂起了笑意：「你知道這次來的番邦使者是誰嗎？」

我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是當年帶隊迎娶皇姐的人。」

……

49

梁云朝的姐姐，風華絕代的鳳陽公主。

她的才情與美貌，就連仙界眾人也為之稱道。

只可惜這樣以為驚才絕艷的少女，卻在十五歲那年，被親生父親送去番邦和親。

兩年后，便被凌辱致死。

也正因如此，梁云朝恨透了父親。

而那昏庸的老皇帝，居然因為擔心梁云朝過于激進做錯事，一直給他下毒。

后來，梁云朝兵變逼宮，登基五年，殫精竭慮，但人也活不久了。

我入宮為他診治時，梁云朝躺在床上，像一具丟了魂的骷髏。

他用布滿白翳的眼睛看著我，問：「是皇姐嗎？」

病入膏肓的人暴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脆弱，梁云朝流著淚說：「對不起，我沒能為皇姐報仇。」

「可是我們打不過番邦。」

「我們打不過啊。」

50

「大梁如今兵強馬壯，我怎能不報當年之仇？」梁云朝眼里藏著火焰，「我不要和解，我要他們俯首稱臣。

我要傷害過皇姐的人，全都去死。」

我知道攔不住他，便妥協了：「沒必要吃毒藥，只要我說你救不了，大家都會信的。」

梁云朝大腿一拍：「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

梁云朝擼起袖子，意氣風發：「這次一定要把番邦打得叫娘！」

51

媽的。

浪費我感情。

狗皇帝。

52

我出御書房時，玉嬈正端著粥進來。

她得了恩寵，如今在后宮橫著走。

看見我，玉嬈抬高了下巴：「白蓁。」

我不想理她，但她上趕著找我的不痛快。

「就算你當初不救我，我也活得比你好。」玉嬈攔住我，「我現在是皇上的寵妃，而你是個連宮都進不了的情人。」

我樂了，嘴里琢磨著這兩字兒：「情人？」

玉嬈堅信自己的想法：「不然就憑你，怎麼能進皇宮？」

「我……算了，和你說你也不懂。」

不過有個問題，我還是很好奇的：「你的妖毒，怎麼治的？」

「我有替身偶。」玉嬈驕傲地挺起胸脯，「我本來就死不了，只是會變成凡人罷了，不過仙府那麼好，我才不要回凡間受苦。」

53

玉嬈毫不掩飾她的惡意。

我看著她那張扭曲的臉，笑了。

我把她端著的瓷碗打落在地，大喊道：「來人，玉貴人給皇上下毒！企圖謀害圣上！」

一群御前壯漢把玉嬈摁在了地上。

玉嬈胡亂掙扎著：「放肆！我可是玉貴人，你們這樣，就不害怕被皇上怪罪嗎？」

她掙扎得妝發全亂，狼狽不堪。

珠釵環佩叮叮當當落了滿地，其中夾雜著一根柳葉狀的玉簪。

那簪子看著清雅別致，正是我在仙界的舊物。

我撿起玉簪，朝著太陽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插到了玉嬈的手上：「喜歡我的東西？送你了。

」

梁云朝從御書房出來，站我后面小聲嘀咕：「你這行動力可以啊。」

說完，梁云朝捂胸、踉蹌、靠墻，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