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搭過去,就在將要接觸的那一剎那。
腳下的地塊轟然塌陷。
我本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卻在下一秒被人穩穩拽住。
顧時辭的手在抖。
畢竟日常出入實驗室的人,怎麼可能一瞬間有拉住一整個人的力量。
可他還是死命拽著我。
碎石塊滾落,他額間的汗水滴到我的手背上。
滾燙。
「放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那麼緊急的情況下。
我的大腦居然能這麼清晰地運轉。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放手。」
「我不想欠你條命,顧時辭。」
29
這個命欠沒欠先暫且不論。
因為下一秒,他所拽著的地方也崩塌了。
我倆就隨著蘇臣的尖叫聲極速下墜,我感到我的腦袋在下墜時被知道哪個石塊砸了。
然后我就感覺顧時辭在調整身體,把我護進了懷里。
然后就是劇烈的疼痛,撞擊感。
還有男人在我耳邊,怎麼也忍不住的悶哼。
……
意識再次清醒,是在一片黑暗里。
我聽到顧時辭的嘶氣聲,證明他還活著,但是情況絕對不好。
我摸了摸身下,全是粘稠的液體,他墊在了我下面。
急救知識對我們來說是必備的,我摸黑扯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去找他的傷口。
摸到一處部位時他悶哼,卻還在忍。
「顧時辭,人疼痛的時候叫出來會舒緩一些哦。」
可他沒反應,從嗓子里漏出的音節讓我清楚地知道有多疼。
隨他。
我開始簡單給他處理傷口,可是太黑了,周邊又全是碎石塊。
他的血就止不住,一直往外涌。
就在我以為這人快疼昏過去的時候。
手卻被人攥住,他摩挲了下,似乎在找我的手,然后插入我的指縫,十指相扣。
中間是滑膩膩的血,我抽了下,沒抽出來。
「你走的那天,我以為你還會回來的。」
煙塵的空氣里,我聽見他的聲線,不穩,啞得我快辨認不出來。
「于是我就等,一直沒等到你。」
「他們說你走了,去英國。」
「那時我在想,英國,坐飛機都要多少個小時,那你準備怎麼回來看我。」
「我不知道,你再也不準備回來看我了。」
「后來我就知道了。在你把我拉黑,刪除我所有聯系方式,我換了十幾個手機號打你都打不通的時候。」
「那一年我不知道是怎麼熬過去的,每一個陌生電話打過來我都覺得是你。」
「我翻聊天記錄,想你,想我以前怎麼會回你的信息那麼少呢,我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在你跟我撒嬌的時候親吻你,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在你委屈的時候護著你,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為什麼就做不到。」
「我申請了去英國,卻找不到你,也沒有任何你的信息,這世界為什麼那麼大,明明以前我想找就能找到你。」
「后來我才知道,是你想讓我找到你。」
「我……我知道,不打擾你是最好的,你早就不要我了,可你都在我面前了,對不起……」
「對不起……」
到最后,我就聽到他絮絮叨叨的道歉。
……
外面有了響動,似乎是搜救人員在呼喊。
我連忙呼救。
一束束微弱的光照來。
我覺得不對,
去看他的眼睛。
眼神不焦距了,無際的血紅占據了雙眼。
30
顧時辭失明了。
肋骨還斷了兩三根。
一根鋼筋差點貫穿他的后腦,就差那麼兩三分。
醫生說失明是暫時的,但是多久恢復,恢復得好不好。
取決于他自己的努力。
但至少現在,他是完全看不清一點東西的。
我站在他的病床邊,外面的天色暗下來了,晚霞有點殘忍,薄薄的紅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斟酌了一下,說。
「顧時辭,我非常感謝你。」
「如果沒有你,我估計得缺條胳膊少條腿。」
「但你知道嗎,有個詞叫『道德綁架』。」
「你救了我不代表我會以身相許,不代表我會跟你重新開始,統統不會。」
「我可以付你雙倍醫藥費,給你請護工,你如果需要我照顧你,也行,我盡力照顧。」
「等你病好了,出院了,咱倆結束。」
「知道嗎?」
好半晌,床上的男人都沒什麼回應。
我嘆了口氣。
「你好好考慮,我先走了。」
卻看見他猛然抬手在空中一抓,像是希冀抓住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別走。」
「在我身邊,求你。」
31
我不知道,拿「乖」這個字去形容現在的顧時辭合不合適。
給他什麼飯都吃,要他配合做什麼治療都愿意。
我聽說治療眼睛的藥是很疼的,但他從沒哼一聲。
護士說不行,是只有我在的時候他才不會哼。
顧時辭的要求就是叫我陪著他。
再怎麼說,他的眼睛是因為我瞎的,他就要我陪他,什麼也不干,這點要求我沒辦法不同意。
我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顧時辭睡著了,我就沒再陪著他,準備去外面洗個蘋果。
出門的時候,碰見了他的主治醫生。
「你是顧時辭的女朋友?」
這些天,拖顧時辭的福,我的德語有所長進,都能夠跟他們交流了。
「不是。」
我搖搖頭。
「……不要再和患者吵架了,患者情緒不穩定,分泌眼淚不利于傷口愈合。
」
眼淚?我愣了下。
「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是他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