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淵笑著握住我的手腕。
「那再加上我的一生,以后你去哪,我去哪。」
「夠嗎?」
凡塵里的玄陽得意洋洋地反握住赤淵的手,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作為答案。
但此刻赤淵故技重施,被我一根根掰開手指。
「你跟青梅竹馬的約定,關我魔尊什麼事。」
赤淵抿了抿唇。
「你在凡間明明也有記憶,你認出了我,而且答應了。
「為什麼現在要否認?」
我輕蔑一笑。
「玩場家家酒罷了,你怎麼還當真呢?早知道你也沒洗去記憶,我才懶得騙你。」
赤淵攥緊了拳。
「我不介意你繼續騙我。」
我頭疼道:「神魔不兩立啊,朋友。
「兩邊都快開戰了,你有點立場行嗎?」
赤淵站起來,逼近我面前。
「你是魔嗎?」
他嘲諷地勾起唇:「千年前你殺出血海,坐上魔尊之位,但直到現在,魔族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本名。
「連名諱都不敢報,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魔族?」
我冷眼與他對視,許久輕輕一笑。
「可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神力啊,只有一身在血海中浸淫出的魔氣罷了。」
我朝他聳了聳肩。
「如果我不是魔,還能是什麼呢?」
06
赤淵定定看著我。
「你當真要發起神魔大戰?那些禁錮在血海深處的魔物一旦放出,會是什麼樣的后果,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神族與魔族之間雖然常有摩擦,但真正能稱之為「神魔大戰」的只有一次。
萬年之前,混沌時期。
與天地同生的上古神魔激烈交鋒,幾乎所有先天神祇全部隕落,神格化作日月星辰,滋養仙山與人界。
魔族亦幾近滅絕,僅存的殘兵敗將沉入魔界血海,重重封印不見天日。
但沉睡不等于死亡。
隨著最后一位先天神祇神力耗盡,消亡于世,血海封印越來越稀薄,已有松動跡象。
如今掌管天界的后天神君一直在尋找機會,加固封印,卻始終找不到血海的具體位置。
一旦這些上古魔物被喚醒,即便是承襲神格的帝君,也未必有一戰之力。
除非先天神祇復活,否則必定是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
赤淵眉目凝重,試圖喚起我的良心。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也明白你真正的仇人是誰。
「可你真的要因一己之私,棄天下蒼生于不顧嗎?」
他放輕了聲音。
「他們,不是你當初舍命也要守護的麼。」
我雙手背在身后,掌心因焦躁浮現出一截木色。
我握緊手心,指腹輕輕摩挲過手中木雕的眉眼,將它拋進赤淵的懷里。
早春的風仿佛穿透時光,再次拂在我面上。
良久,我彎了彎唇:「下次戰場再見,你若擋了我的路,我會殺你。」
赤淵接住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木雕小人,雙唇顫了顫。
他啞聲道:「好。」
07
赤淵走時失魂落魄,清風朗月般的人,背影寂寥得像只風箏。
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哎!」
他回過頭,紅著一雙眼睛,期冀我會收線。
我抬起下巴,指了指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娃娃。
「把你兒子帶走,魔界不是托兒所,禁止隨地亂扔孩子。」
赤淵憋屈得仿佛要吐血。
他冷笑一聲:「世人都傳我冷心冷性,跟你比,我甘拜下風。」
說罷抱起久久,步履決絕地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捏緊了袖中另一個木雕小人。
很多很多年前,人界有大功德者可飛升天界,補齊神位,是為后天神君。
最早飛升的神君中,有一帝王,一文官,一武將。
我當時好為人師,將他們三個收做弟子,指點修行。
另兩人畏懼我,虛心受教,唯武將年輕氣盛,不服不忿。
我打服了他,折斷他的劍,狠挫他的銳氣。
「只會放不懂收,永遠難有大成。
「以后你每日練習,用丈八長矛,在桃核上雕一朵薔薇。」
千年之后,蟠桃園的管事來找我告狀。
「管管你徒弟吧!上一批成熟的桃子被他霍霍完了,這批剛開花,他又來作妖。」
我趕去一看,赤淵手持長劍,卓然站在桃花樹下。
滿園粉嫩花瓣,全被雕上一張人臉。
低眉斂目,或嗔或笑,盡是我的模樣。
我被他氣笑了。
「好好好,是我的錯,你劍術大成,能出師了,快滾出來吧。」
赤淵看向我,眼中竟有幾分期許。
「不好看嗎?」
我往外走。
「雕得很好,下次不要再雕了。」
他追出來,將一朵桃花遞到我眼前。
「你不喜歡?」
我嘆口氣:「這桃園三千年才開一次花,結的靈果是用來幫助后天神君提升修行的,很珍貴。」
赤淵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又闖禍了。」
他靠功績飛升,一身傲骨,卻總被我訓斥得像個小孩兒。
我有些于心不忍,將手中的桃花貼在肩頭,用神力烙入血肉。
「我收下了,謝謝你的花。」
他抬眼看我,我幫他拂去肩上一片落葉。
「日后若要送我,雕一塊尋常木頭就好。」
赤淵應了。
后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這句話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凈。
直到凡間再遇,我收到一對木雕小人。
一個是他,一個是我。
那時我便明白,我尋他而來,他也認出了我。
我們都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08
魔宮大殿的門顫顫晃悠,魔女思思在門口探頭探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