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們異口同聲:「誰能失你清白啊?」
我:……
我領著一干人到朝云寺。
這本是一處偏僻小廟。
我以前跑馬的時候常經過這里,正兒八經來此地歇息卻是頭一回。
住持同意了我們借地修整的請求,多看了我兩眼:「王妃與我這禪院,還頗有淵源。」
「啊?我從沒來過。」
「恕王常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來這里干什麼?」
住持領我到后院,指著一棵掛滿紅綢的千年老樹:
「我們院里的香樟,求姻緣最是靈驗。若是喜歡什麼人,求一枚姻緣牌懸于樹上,便能永結同心。整個帝都,就屬王爺的心最誠,十天半個月便來求一回。前日里他成了親,來廟里還愿,說果然靈驗,心想事成,捐了好多香火——王妃,你說這不是與你頗有淵源嗎?」
住持說完就走了。
剩我一個人看著滿樹姻緣牌。
我找了枚石頭,把佛牌打下來,只見上面寫著:喬羽靈。
我不信這個邪,打下第二塊,依舊還是:喬羽靈。
第三塊,第四塊,第五枚……
千言萬語,卻都是喬羽靈。
「他求的是我?他知道是我?他……娶了我?」我心頭悶悶的,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我想起我們吵翻了以后,我不想見他,總是他在哪里,我就故意避開。
只有這條通往大相國寺的賽馬道,避無可避。
我倆每每遇到了,就要爭一爭。
我起先跑不過他,后來有一天,他落后了一刻鐘。
此后便總是落后一刻鐘。
我很開心贏了他。
但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
現在想來,是因為朝云寺就在賽馬道的邊上。
他每次跑到中途,就要來這里拐一拐。
在我一心只有輸贏的時候,他在這里一遍一遍寫下了我的名字,掛在姻緣樹上。
喬羽靈。
喬羽靈。
喬羽靈。
我卻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
「王妃你怎麼哭了?」住持捧著水碗走回來,嚇了一跳。
我拿袖子擦了擦眼淚,把懷里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給他:「給你,全給你。」
住持摸不著頭腦:「王爺給過了,你們一家人怎麼還給兩份?」
「他給了多少,我就要還他多少,我要跟他一樣多。」
家丁又來報:「王妃!有個土匪跑了!」
「跑了就抓唄,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有事先走了!」我一劍砍翻了馬車的拉轅,跳上了馬背。
這條山道我跑過無數次。
卻是第一次春風得意馬蹄疾。
我知道簫野在盡頭等我。
我有好多話想問他,他這麼聰明,一定會耐心告訴我的。
7
我一路跑到大相國寺,遠遠看到皇上和簫野就坐在臺上。
簫野看到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高興地沖他揮揮手。
這時不知哪里沖出來兩個人,用絆馬索把我絆倒了。
我滾落在地,還沒好好檢查馬兒的傷勢,就見郡主提著水盆上前,嘩一下兜頭兜臉潑在我臉上。
我大怒:「瘋婆娘,你終于瘋了啊?」
郡主還嫌不夠,眼疾手快把我滿頭珠釵給拔了。
天!她解我頭發怎麼這麼快!我插老半天了!
青絲滑落,郡主把盆一丟,拍拍手轉過去,指著我道:
「皇上,表哥,他是個男的。他根本不是鎮國公府的小姐,他是鎮國公府的世子,我早看出他不對了!」
我后知后覺臉上的妝全化了,衣服一濕,平平無奇的胸也也一覽無余,嚇得我趕緊竄起來站好。
郡主得意洋洋地瞪了我一眼,我這才發現她身后站著的,竟然是那個土匪!
好啊,就是這小丫頭片子想污我清白。
沒成功,卻知道了我的秘密……
我想過最糟糕的掉馬也沒這個恐怖,此時此刻文武百官都看著我,而我大庭廣眾穿著女裝,只想鉆進地縫里去。
皇上抓起一支望遠鏡,虛著眼睛仔細確定是我:
「喬羽靈,明明出嫁的該是你姐姐,怎麼變成了你?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要罰抄九族的。」
「我……我……」
「啟稟皇兄,這并不是小喬的主意,是我強娶的。」簫野來到我身邊跪下。
「哦?」
「我不喜歡喬府大小姐,卻仰慕喬世子多年。新婚前日我對他說,若他姐姐進府,我一定薄待她,世子愛姐心切,這才替嫁的。」
「才不是這樣!」
「把他嘴給朕堵上,捆起來,押一邊兒去。嗚嗚渣渣,一聽他聲兒朕就頭痛。」皇上慢條斯理道,「——阿野,這麼說,全是你威逼利誘,強搶的喬世子?」
「是。」
「大膽!你貴為朕的親弟弟,強搶鎮國公府世子爺,這像話嗎,啊?傳出去天家威嚴何在?你要皇家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簫野不語,只是跪地叩首。
「現在,朕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條路,你把喬世子送回家,好好賠禮道歉,再把喬小姐迎回府,撥亂反正,日后好好對待妻子,朕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條路呢?」
「你若執迷不悟,非他不可,你就出家吧。紅塵容不下你這等齷齪心思,朕也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我呸一口吐掉嘴里的帕子:「喜歡我怎麼就齷齪了?!我好得很!」
「把他嘴給我堵上!別再讓他說一個字!」
皇上閉上了眼,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
簫野對著高高在上的天子,對著殿堂里陰暗的佛像,重重一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