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人關注他,一圈人圍住我噓寒問暖,那幾個皇子更是嚇得面色蒼白。
「太傅,您沒事吧?」
我抬頭看著他們。
「是你們做的?」
幾個皇子變了臉色,互相看了一眼,推諉道。
「玩鬧罷了。」
我一字一句道:
「你們是血緣兄弟。」
太子當即沉了臉色。
「季太傅,他娘不過是下三族末流,原是宮婢,怎配和吾稱兄道弟?」
我沒有作聲,抱著蕭輕池回了小院,又遣人去請太醫。
蕭輕池緊緊抓著我的袖子,半昏半睡之間胡亂地喊著「阿娘」,反反復復叫了一會兒后,終于換了個新鮮的稱呼。
「懷安先生。」
我愣了愣,隨即應道:
「嗯,我在。」
許是他叫「阿娘」無人應答,叫我卻有回應,之后他便改了口,一迭聲的「懷安先生」。
我看著他瘦削的小臉,耐著性子陪著,他叫一聲便應一聲。
那日太醫院當值者眾,一聽要替蕭輕池診治,卻都假裝忙碌。只有一人,拿上藥箱就跟了來。
太醫那時一進門就斥責我。
「這麼冷的天,怎能穿著濕衣干坐著。這里交給我,您趕緊去更衣,當心落了病根!」
實在是個烏鴉嘴。
那日分明蕭輕池受寒更重,他卻康健無虞,反倒是我,回去燒了幾日,傷了根本。
好在那次不算白遭罪,蕭輕池好起來后,就乖乖地認了我做老師。
11
「您這舊疾,冬日本就難熬,您還讓我……」
太醫的話沒說完,就被我一陣猛咳打斷,還沒緩過氣來,就聽到一陣喧囂。
房門被人推開,凜冽的寒風驟然襲來,冷得我渾身一顫。
我抬眼看去,蕭輕池一襲明黃華服,領著十來個侍衛走了進來。
他見著我,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眼中神色復雜。
這也不怪他。我如今形容憔悴,與從前精致的模樣大相徑庭,任誰來都得嚇一跳。
蕭輕池站在原地沒動,只看似溫和地說道:
「太傅久病不愈,朕很是擔憂。
「今日特地帶了軟轎,親自來接太傅進宮治療。」
我強忍著再次上涌的咳意,皮笑肉不笑道:
「臣好大的面子。」
名為治療,實則軟禁。
但他親自來請,只要我無心揭竿而起,自立為帝,就必須給他這個面子。
12
蕭輕池一頂軟轎將我抬進了皇宮,安置在他的寢殿。
世人眼中我皇恩不減,但朝堂之上,則有更多人察覺到了異樣。
許多人早因我棄車保帥一事寒心,如今見我身陷囹圄,以孟章為首的幾人,開始頻繁與孫晗之一派接觸。
我卻無力管這些,蕭輕池每日端著湯藥,親自喂我。
「蕭輕池,你之前不是想娶妃嗎?
「你看我如今,又是軟轎親迎,又是親手喂藥的,像不像被你娶進來圣眷正濃的妃子?」
蕭輕池喂藥的手一頓,隨后若無其事地把勺子遞到我的嘴邊。
「不像。」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只動了動唇,又壓了回去。
我一邊乖乖地喝藥,一邊抬眸看蕭輕池。
他最近瘦得厲害,晚上睡覺時也不安穩。
仿佛跟著我一起病了似的。
蕭輕池又喂了幾勺,就將藥碗擱置一旁,捧著我的臉細細地吻我。
須臾之后,他退開些許距離,皺眉道:
「好苦。」
我笑笑。
「誰叫你這時親我。」
蕭輕池跟著笑了一下,但那點笑意很快淡了,他忽然道:
「我召了許昌回京。
「如無意外,他年前就要回來了。
」
我在朝堂一手遮天兩年,最大的倚仗就是戍邊將軍許昌。
他當年還是個不得志的小小副將,與我合謀扶持了蕭輕池上位后,才得了兵權。
蕭輕池如今宣他回京,自然是要與我最后一搏。
想來他早已布好了局,此次若許昌受俘,他就能穩坐明堂,而我必死無疑。
若許昌僥幸逃脫,那我自然也能出這深宮,朝堂再次唯我馬首是瞻,也只是時間問題。
我被湯藥灌得昏昏沉沉,自顧自地躺下。
「你若真能降得住他,也不枉我盯著你練了這麼多年武。
「只是無論如何,許昌戰功赫赫,你不得傷他性命。」
蕭輕池抿了抿唇。
「我知道。
「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他愿意臣服于我,就還是戍邊將軍。」
13
永安二年冬末。
戍邊將軍許昌回京,被蕭輕池親自率人伏于宮門正道。
而我從蕭輕池的寢殿,挪到了詔獄。
冬日寒冷,詔獄更甚,我在里面待了不過幾日,就咳了血。
但我并不在意,隨手用袖子抹了,繼續盯著牢門出神。
蕭輕池允諾我麾下官員,愿意歸降者,革職不殺,檢舉有功者,只降職五階。
一時間,參我的折子流水一樣進了蕭輕池的勤政殿。
罪證昭昭,如無意外,我的結局今日就能揭曉了。
果不其然,當晚我等到了年后處斬的旨意,也等來了入詔獄后的第一場刑罰。
正如盧輔所說,生不如死。
行刑那人應是與我有舊怨,尋常冰刑一個時辰就足夠,他卻將我的腿塞進冰桶里凍了兩個時辰。
一次就讓我壞了雙腿。
我這副身子,最懼寒氣,受刑到最后直接暈了過去。
但這還只是開始。
我出生顯貴,從不曾受過這樣的苦楚,當初蕭輕池動作稍微重點,就要被我呵斥,如今各種各樣的刑具落在我身上,我卻只能咬牙受著,日日盼望早些被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