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無人的街道上,他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得很穩當。
我悄悄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他沒有反應,我又得寸進尺,偷偷把腦袋往前探了探。
「陳途。」我喊了他一聲。
「嗯?」他轉過臉來。
下一瞬,兩個發燙的額頭觸碰,冰涼的唇緊緊相貼。
「對……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電視劇里見過的套路在現實中居然真的可以做到。
耳垂與臉頰迅速升溫,我把頭扭向了另一邊,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陳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脊背僵硬,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沒動。
本來緊張的情緒被他這副純情模樣漸漸撫平。
我把發燙的腦袋埋在他的肩膀里,甕聲甕氣地和他商量:「那個……陳途,這是你的初吻吧。對……對不起啊。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的!」
他沒有答話。
萬籟俱寂中,他背著我站在原地,我靠著他不敢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趴在他的背上快睡著了,我才聽到在一聲低低的「好」。
我偷偷笑,摟緊了陳途的脖子。
那時候我就決定,要打碎陳途的自卑,給最好的陳途,最好的一切。
7
我一個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睜眼到天亮。
將近七點的時候,小李開車到了樓下。
我疲憊地靠在座椅上,按按發痛的額角,輕聲道:「小李,九點之后給趙昊打兩百萬吧。」
后視鏡里映出了小李不解的面孔:「徐總,打到他的私人賬戶里嗎?」
我點點頭:「嗯。」
他仍然一副茫然的神情,張張嘴似乎想問些什麼,可最終還是閉了嘴。
兩天之后,江卿給我打了電話。
「杳杳,陳途和趙昊注銷公司了。
陳途……他好像要走了。」
我停下車,看著遠處那個瘦削頎長的身影從出租車上拿下行李,回道:「我知道。」
「杳杳,八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你和陳途……」江卿的聲音有些凝澀,「真的沒可能了嗎?」
「卿卿,」我緩聲回答她,「我知道那個時候你們在想什麼。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覺得陳途配不上我。
「我不怪你知道了陳途家里的事,卻沒告訴我。
「可那時候,我是真的想和陳途有一個家的。
「我不想再重復父母的那條道路了。我不想騙我的孩子,讓她和小時候的我一樣活在幸福家庭的夢里。那對她不公平,對我也是。」
我遠遠看著陳途拖著行李箱,漸漸淹沒在涌動的人群里,抬手擦掉眼角的淚:「陳途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是。」
那頭傳來江卿抑制不住的哭聲。
我重新啟動車子,匯入茫茫車流里。
8
我的那群朋友不喜歡陳途,我一直都知道。
他們看不起陳途的出身,堅信陳途是為了攀上 G 城的勛貴圈才接近我,甚至一度懷疑陳途是不是給我下了蠱,才讓我一次又一次地為他破例。
我也知道陳途不喜歡和他們一起相處。
可我能看得見陳途的野心。
那種野心和他那晚透露出的另一面一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
在我規劃的未來里,陳途是要在 G 城的勛貴圈里占有一席之地的。
我的那群朋友或許不好相處,可他們都是各個權勢家庭里能見光的繼承人。陳途要想在這個圈子里立足,和他們來往是遲早的事。ץž
所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想把陳途推到他們的面前。
其實和陳途分開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靠能力被認可和靠裙帶關系被看見,是兩碼事。
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年少的陳途十分抗拒和他們的聚會。
可那時候的我年輕氣盛,一門心思要把陳途納入我的未來規劃里,也根本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愿意接納我的朋友,為什麼我送給他的東西他永遠不用,為什麼他寧愿固執地守在那個酒吧打夜工,也不愿意去世達集團實習。
所以在他又一次拒絕參加我朋友的生日聚會時,我第一次沖他發了脾氣:「陳途,你太自私了。你的眼里永遠只有你自己,你到底有沒有為我們的未來考慮過?」
電話那頭的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我只聽到他艱澀沙啞地吐出一句「杳杳,對不起」,就掛斷了電話。
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氣頭上。
可十一點多的時候,我還是沒骨氣地開車去了陳途打工的那家酒吧。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看見陳途喝酒。
他一個人坐在我以前常坐的那個吧臺角落里,一杯一杯地往下灌酒,看上去脆弱又頹廢。
在那一瞬間,我心里想的是——
去他的未來,去他的繼承人,我只要我的陳途。
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仰頭看他發紅的眼眶:「對不起,陳途。我以后不會沖你發脾氣了。你想做什麼,我都不干涉你,好不好?」
陳途似乎沒想到我會來。
他愣怔了十幾秒,隨后猛地將我扯進懷里,力道大得我生疼。
「杳杳,杳杳……」他一聲又一聲地喚我,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和他分手好幾年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他的爺爺走了。
9
后來陳途消失了好幾天,回來之后打給我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和我提分手。